醒来,身子已不觉虚弱,但小腹内的阵阵揪痛,仍然昭告了事实的残忍。果然,还是失去了。我轻扯唇角,为何失去了却丝毫不觉心痛?我环望屋内的众人,目光落在了一直跪倒在地的兰月蓉身上。对上我的目光,兰月蓉娇躯一颤,跪着前行至床前,哭道:“馨儿,你告诉他们,不是我,不是我,你的孩子不是我弄没的。”她?我将视线转至玄诗韵身上,只见她面容淡定,神态自若。“死不悔改!来人,赐兰皇后三尺白绫……”云载天凤目燃着熊熊怒火,大喝道。“天儿。”玄诗韵扬声喝道,“你怎的如此糊涂?”她上前一步,指着兰月蓉道:“兰后此举虽残忍之至,但亦属为大局着想,依哀家之见,此事不应声张。”云载天面色一凝,隐忍着胸中怒火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后兰氏,品德败坏,因妒伤人,罢黜皇后之位,打入冷宫,终生禁足。来人,给朕拖下去杖责四十。”“皇上,皇上真的不关臣妾的事啊,皇上,臣妾冤枉啊。”兰月蓉抱住云载天的腿痛哭失声。“滚!”牙缝中狠狠挤出一字,云载天将兰月蓉一脚踹开。一旁早有几名侍卫上前,将兰月蓉拖了出去,不时,院中便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之声。“扑通”,一条人影自门外被人重重掼于屋内。一身大红喜服的云承月冲了进来,一脚踏在倒地之人的腹上。只见他右手提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浑身散着凛凛的杀意,额头青筋暴起,双眸中的怒火似要将那人焚烧殆尽:“云泽,本王待你不薄,更对你信任有加,你为何要背叛本王?”背叛?心下已一片了然。“奴才自知有愧于王爷,还望王爷赐死。”云泽将眼一闭,只求速死。手起,剑落,殷红的鲜血顺着云泽的胸膛缓缓而下。我冷眼望着云承月的一举一动,漠然。轻轻摇头,我蓦然扬声道:“都表演完了?”云载天刚欲出言,我便轻抚额头道:“皇兄,我有些乏了。”一声“皇兄”,将云载天凤目中的柔情生生逼了回去。他挥挥手,示意侍卫将云泽的尸首抬出去,继而沉声道:“皇妹身子虚弱,要好生养着,朕择日再来探望你。”言罢,率众人奔屋外走去。“多谢皇兄挂念,臣妹自是要好生静养,以便风光嫁入风落。”我微微颔首。云载天的背影一顿,怅然而去。心头竟涌起一丝莫名的快感。我扬唇淡笑:“漓王为何还不走?”云承月满面愧色,欲出言。我轻挥右手,将他打断:“漓王可曾听清?我唤你为‘漓王’,而非皇兄,你比云载天还不如。”“馨儿,你……”云承月面色倏变,难言的苦楚自眸底一点一点荡漾开来。我再次出言将他打断:“今夜洞房花烛,漓王怎能让美人独守空房?”“你我之间非要如此?”云承月眸中的痛苦一览无余,“馨儿,我知你痛,我比你更痛,那也是我的骨rou啊!”“错。”我唇角的笑意勾得更大,“云承月,那不是你的,而是我的。”“馨儿,你不要这样,我知你心里难受,我亦不好受,我们以后……”云承月声音暗哑,急急道。“我们没有以后。”我将他的话生生堵了回去,“你已是别人的夫,而我亦将成为别人的妻,你我之间再无以后。而今,你我之间唯一的相连已不存在,从此你我之间再无纠葛。”一语既出,云承月怔在当场,他深深凝望着我的眼,意图窥破我的心事。我再次扬唇淡笑,坦坦荡荡与他对视,而今,我心中已无心事。手中长剑“当啷”落地,云承月眸中的哀痛深深刺进我心,心中的快意愈发强烈。终是化作一声轻叹,他紧握双拳,怆然离去。“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我冲窗外扬声道。一条素白的身影跃入屋内,正是洛风。我双眉一挑,讽道:“不知恒王深夜至此,所为何事?”“够了。”洛风轻喝道,“我知你心中痛苦……”“心中痛苦?”我灿然一笑,“我一点都不觉痛苦。”“馨儿!”洛风上前将我紧紧拥在怀中,道,“你不要这样,你可知你愈这样,我心中的痛就会再加一分?”我轻轻推开洛风,眉眼轻弯,素手抚上他如玉的脸颊,道:“你痛不痛,与我何干?”洛风眸中的伤痛愈凝愈重,他面色惨白,抖着双唇,颤声道:“馨儿,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这样,你的委屈和苦楚我都记在心上,你痛,我比你更痛,你不要如此折磨自己。”果然,哀最大莫过于心死,以往听着令我痛彻心扉之语,如今听来却平淡如水。我面色一冷,道:“倘若你今夜来此便是要与我讲这些没用的废话,那么请回!”洛风紧紧盯着我,沉默半晌方开口道:“迎亲那日,我会亲去,在风落边界我们会与绝无情汇合,他会带你离开。”言罢,他起身行至窗前,轻叹一声,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素白的身影在这清冷的月光之下,愈发显得单薄与落寞。他身形一纵,消失在夜色之中。静静端坐于铜镜之前,任由身后的宫女在我脸上涂抹。终于,等到了今日,心中不禁涌起一丝雀跃。过了今日,一切便会结束,一切又将重归原点,真好。淡淡的笑意浮上我的唇角,镜中的人儿显得愈发明艳动人。弯弯的柳眉,好似新月;翦水的双眸,犹若璨星,熠熠生辉;长长的眼睫上卷,更平添几分妩媚;俏挺的琼鼻,粉嫩的双颊,娇艳欲滴的红唇,如此倾世之容,怎能不叫人心动?乌黑的青丝被高高挽起,九凤衔珠的凤冠加戴,我缓缓站起身来,大红的霞帔上身,更衬得人美艳不可方物。云载天立于门口,失神的望着我,惊艳之余,眸中是深深的不舍与伤痛。“皇兄。”我微微福身,红唇绽笑。云载天怔怔的望着我,沉默不语。“郡主,吉时已到。”送亲的喜娘扬声道。时辰到了?唇角的笑意愈大,我欺身而拜,柔声婉啼:“馨儿就此拜别皇兄,终生不见。”起身,随喜娘而去,身后是云载天充满痛楚的目光,我唇噙笑意,姗姗而去。云城郊外,送亲的长队蜿蜒行于山道之上。队首,是一袭水蓝色衣衫的云承月,高头大马之上,频频回首,向我望来。我将车窗的卷帘放下,扬声道:“停车!”车辇顿时停下,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渐近。我掀帘探身而出。“馨儿,何故叫停?”云承月勒住缰绳道。“马车坐久了,身子有些倦怠,想下来走走。”我淡然一笑道,“倘若漓王放心不下,大可随在我身后。”言罢,我已撩了裙摆跳下车来。云承月面色微尴,沉默不语,牵着马默默跟在我身后。拖着冗长的霞帔,我嘴噙笑意,向树林深处走去。穿过这片树林,是一曲飞瀑,而这飞瀑的对面,便是云月与风落的交界,亦是与绝无情约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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