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欢[双重生] -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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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去罢。”

    张嵩不敢耽搁,他磕了个头,撑着酸软发麻的双膝站起身来,弓腰而出。

    “臣告退。”

    十月的夜,很凉。

    张嵩踉跄着跌下含元殿的百步金阶,冷风灌入,他紧了紧袖口,心砰砰直跳。

    他执掌太医署多年,深知这诺大的皇城里藏了太多太多不可与人言说的秘密,今日,他之所以敢冒大不韪,帮时倾尘给沈衔月熬制能够缓解癸水之痛的药膳,不单单是因为大皇子李元芳的缘故,更是因为他心里残存对已故之人的一丝恨悔。

    救死扶伤,仁爱至善。

    这是他亲手题的匾额。

    张嵩行医数十载,自问无愧于这八个字,若说有所亏欠,便全在一个人身上。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想,如果自己当年做了不同的选择,许多事,会不会不一样,许多人,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他扶着雕栏玉砌,缓缓跪了下去,冰冷犹如利刃,划破掌心,直至肺腑,他苍老的身躯微微晃动,大颗大颗浑浊的泪珠滚落,他今年五十有二,已是历届太医中鲜少的高寿之人。

    医者不能自医。

    这个行当,听起来体面尊贵,却要时刻提着脑袋,有时候还不得不违背良心,为着帝王的一己私欲,顶黑锅,废祖训,能活过五十岁,就已经是一大关了。

    张嵩迎着漫天清辉,艰难抬起眼来,柔和的月光洒落万顷琉璃,又白又亮,掺杂着甬道的风滚入他的眼眶,出来时,又咸又涩,他牵动唇角,挤出一抹难看的笑。

    他为什么还活着。

    他,早就该死了。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他活到这把年岁,很多事情都已经看淡,唯独这一桩事,犹如一枚锥骨之刺,时不时就要穿心而出,把他捅个千疮百孔。

    在悠扬的风中,他的目光渐次飘远迷离,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某个秋夜。

    彼时,他还不是受人尊敬的太医令,只是太医署中的泛泛无名之辈,天天干些传话跑腿的苦差,还时不时被世袭子弟抓来值宿,好在他不爱计较,常常一笑了之。

    嵩者,山之高也。

    这是祖父的期望。

    张嵩祖籍剑南姚州,他的祖父是行走乡野的游医,他打小跟着祖父上山采药,辨识百草,姚州山环水绕,接壤诸蛮,因此,他见惯了天灾人祸,死生无常,从那时起,他就发下宏愿,以后一定要尽一己绵薄之力,救死扶伤,仁爱至善。

    终于,他通过层层选拔,推开了长安的大门,这个世人趋之若鹜梦寐以求的繁华都邑。

    张嵩原以为自己可以在长安大展拳脚,实现自己的梦想,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在这里,士农工商,云泥之别,贫苦的普通人是瞧不起病的,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

    他找到师父,建议太医署从每年逾制的款项里省出一笔,在长安东西两市各设一处济世堂,为付不起诊金的人免费医治,师父夸了他,然后就没了下文。

    这种事吃力不讨好,不仅没有油水,还有得罪人的风险,谁愿意牵头去做?

    张嵩不死心,揣着奏疏跑到大明宫,想要面呈君王,却被无情地拦在门外,理由是,他品级太低,不配求见天子,他呕心沥血书就的奏疏也被扔了出来,他觉得委屈,更觉得可憎,他跋山涉水,一步步走到这里,为的不是名,不是利,为的,不过是那么一点医者父母心。

    他觉得很累。

    他想回去了。

    那日,张嵩捆好包袱,去太医署找师父辞行,诡异的是,他发现平时热热闹闹的太医署空无一人,他没多想,毕竟他已经和师父说过此事,师父也没有挽留他的意思,所谓辞呈,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他把辞呈和奏疏留在了太医署,只身一人,出了长安,马车驶入官道,一路平坦,可他的心里却是酸辛交集,摇摇欲坠,他用了十几年,才从剑南的大山深处走出来,哪承望,只月余就回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老乡亲。

    这时,一阵疾促的马蹄声震地而来。

    “前头车里是张太医吗?请留步!”

    张嵩清楚地记得,当晚风疾雨骤,他弃车翻马,扬鞭驰骋,溅起的稀泥弄污了他新洗的衣袍,他顾不得许多,直奔长安,只当是陛下看见奏疏,想要听他一言。

    不承望,他见到的不是陛下,而是兴庆宫的冯公公,张嵩其实不大明白,冯公公找自己做什么?一个是内宫权宦,一个是太医署打杂的无名小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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