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您的画作便再没了往日的神采。念妻心切,这着实让人敬佩。只是您似乎忘了,忘了自己还有一个骨rou至亲。逝者已矣,何必让眼前之人承受双倍苦难?”
殷瀼无心多言,草草说完,便深深地福了福身:“今日殷氏无脸,让二叔烦心了。明日一早,殷氏便携婢女回台门镇。”
奚远年是个文人,虽说没有文人的传世之作,大噪的声名,可却有一身文人的傲气和酸腐。这妇人的三言两语,对于奚远年而言无疑是当头棒喝。他由惊愕转为羞愧,又有一刹那的愤怒,最终化为沮丧。他愣愣地站在远处,甚至忘了告诉殷氏,那车夫不在镇上,明日走不了了。
殷氏走了不少时候了,走的时候替他带上了门。奚远年便长久地靠在门背上。他脑袋里嗡嗡的,他不愿去验证她的话,翻一翻胡乱堆在桌上的难以入目的山水人物画。画龙点睛,画龙点睛,他连自己的“眼睛”都蒙蔽了,甚至都看不清当下应该重视的人和事,又如何去给画作点睛?
奚远年又想到晚香,殷氏说的一点不错,虽然他完全不想承认,可自己似乎确实亏待了晚香。一直让亲女儿理所应当地担负家里的重任,晚香鲜有怨言,他便愈加不管不顾……而夫人,夫人仍然在左右的时候,他从未真正珍惜、体贴过她,将她的温和顺从当作天经地义,直到她去世之后,才觉怅然若失,才觉自己不能离开她。
草草一眼,奚远年便从横七竖八的画作最上,看到一方小小的宣纸,上面用簪花小楷工整地写着两个字“晚香”。奚远年恍如当头棒喝。
傍晚的夕阳从小小的窗口落进来,洒下点点斑驳,亦洒到了奚远年干涸枯竭的心上,他伸出一双如同枯枝一般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虽说得掷地有声,可殷瀼自己却并没有几分把握。
下午在窗外正巧看到奚远年与晚香对话,奚远年对晚香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且他终日神情恍惚,显然便仍把心思全部落在故去的奚二夫人身上。没想到,从前见奚二爷对夫人嗤之以鼻,其实心中竟存了这样大的思念。只是一心系着无望人,却没把活生生的女儿放在眼里。殷瀼又气又恨,她丝毫没把奚远年嘲诘她的话放在心头,只是心疼晚香,一想到晚香还得继续在这样的家里忍受父亲的脾气,她就不能视而不见。
直到晚饭时候,奚远年依旧没有出房门。
晚香有些担心,便拨了些菜在白饭上,把碗筷放在了禁闭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示意奚远年。可房内还是没有丝毫动静。晚香便只好走开了。
站在院落中朝外望去,景致与在深宅之中看,自是截然不同。津门镇北面为山,翻过山便是永州境内。而小院坐北朝南,因此看去便是一片辽远空旷。漫天的星辰或浓或淡,韵致渺然。月色初上,暮光犹存,一片暧昧。
谨连在屋内涮碗,晚香从井中打了水,将水倒入小壶中,晃了晃,确信不会晃荡出来,才把小壶递给了堂嫂。
殷瀼便接过小壶,替院落中种的花草浇水。
第一次离开堂嫂,回到这偏远小镇的时候,奚晚香没有耐心,对什么都不上心。可日子久了,便觉得如此无所事事反倒让人愈发消沉。既然不能改变什么,她便努力尝试罢了。因此便把无聊的心思花在了院中的花草上,不想以前在现代种什么死什么,甚至传说最顽强的多rou都能被自己浇水浇到烂根而亡的奚晚香竟然能成功把一院子的花草都养活,活得还倍儿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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