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总角少年</h1>

    “郑慕。”忽听犊车中略青嫩的嗓音传来。

    侍卫忙收回剑身，庾姬见那被唤作郑慕的侍卫倏然敛迹一身戾气，拘谨地立在帘外。

    不知帘内说了些什么，郑慕回时态度明显恭敬了几分，然面上仍有愠色，硬梆梆对着庾姬道，“我家郎主请大师入帘相谈。”

    言毕引庾姬至犊车，下意识地俯身，没料到庾姬丝毫不犹豫，将他充作杌凳，径直借着他的背上了牛车，似惯觉平常。

    帘布遮光极好，庾姬刚踏入，尚未来得及看清，身后的车门已被人阖起，犊车内瞬时陷入黑暗，她一时适应不了，抱着锦帛重心不稳向前扑去。

    毫无防备地，庾姬感觉自己似撞到了人，那人掌心堪堪扣在她的腰际，她只惊呼声，忽又被人一脚踹开，小腹猛然受到冲击，她难忍剧痛，狼狈地摔在车厢内。

    “啪”的一声，打火石溅出抹火花，角落里托着莲花盘的青瓷灯被人点燃。

    “方才出言吐词间俱是对我御下的不满，若何此时倒投怀送抱起来了？”稍稚气的讽刺声忽起。

    庾姬仰头，这才借着灯火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竟是个仍在总角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发尚未束起，梳成双髻垂于两侧，状似一片天真无邪的姿态。

    他倚靠在厢壁间，唇角边依旧挂着讥讽的冷笑，轻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少年身着不甚常见的黑衣装束，微微眯起了眸，见她跌愣于地长久沉默，倒反常地低笑出声，一脸的纯良无害，“你初认我们作北人，故言及惠初，后臆测我们自江东而来，又提江东豪门周氏，可见大师靠山颇多，深不可测。”

    庾姬原不过想借势换取粟米平等交易而已，此时见这尚可称作孩童的少年，虽他面上挂着令人迷惑的笑意，却陡然升起股与虎谋皮的寒凉。

    她勉强挤出抹笑，低道，“郎君说笑了，生逢乱世，郎君自有浓荫蔽日，然贫僧蝼蚁之命，唯图生存之道而已。”

    “贫僧？”少年眸底的笑意渐失，起身蹲至她面前，附在她耳侧，“听闻惠初门下数人，竟不知尚有女眷？”

    言罢，趁她尚在晃神之际，顺势将她宽松的僧袍扯开，露出内里红罗锦簇的裲裆，上端缀有细带勾肩，余下绣有花草图案的衣襟仅能遮蔽胸背，裹着胸前凸显的rou团，这显然不该出现在一个自称僧侣的人身上。

    庾姬回了神，立即合拢衣袍，然少年的目光仍定在她胸前。

    “郎君何苦折辱于我，我实为僧尼，扮作僧侣不过为了行走方便，今求见郎君仅仅想以帛易食而已，郎君既不愿，便不再叨扰了。”庾姬抱起散落的锦帛，欲躬身离去。

    少年闲闲道，“大师莫恼！此举虽是我失礼，然大师欺瞒在先，况你从未提及欲求之事，我何来辩驳？”

    庾姬沉默不语。

    犊车里顿时静悄悄的，少年也不催促她，好整以暇地执杯饮茗起来。

    良久，庾姬长叹一口气，携帛布躬身来到他面前，鞠腰行礼道，“郎君，我欲以此换取些粟米，不知郎君能否行个方便？”

    “可。”少年随即点头，“只你这锦帛可换石米有余，大师无车无马，如何携带？况这北地难民颇多，你可能护住？”

    “倒无需这么多，只……”庾姬收回脱口而出的话，少年此言却是不假。

    “你欲去何处？”少年又问道。

    “建邺。”

    “倒是巧了，大师不若与我们一路，帛布归我，便作路资如何？”少年此刻言辞异常诚恳，绝口不提方才无礼之事，倒似换了个人般。

    庾姬狐疑地望向他，见他神色间竟略带些恭敬之意，心中甚觉古怪，却不得不承认少年的提议甚是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