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人间失格 张合</h1>

    有些东西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顽强地像心脏里的钉子户。

    陆满说，她忘不掉食堂的叔叔少给了她一个饺子。

    张合斜扯起灰灰的起皮的嘴唇，哼笑。

    后来，张合也有了心脏里的钉子户。那是于生。

    她是在高三的九月见到于生的，和陆满一起。

    她比陆满先一步看到于生。这社会里有条野蛮的规矩，谁最先发现的宝藏，谁就能高傲地占有。于生是张合的宝藏，而宝藏本身就是一个很自私的词。

    张合发现于生的时候，他低着头，在台上领奖。

    两个人明明隔得很远，她却闻到了于生颈上淡白的肥皂气味。

    他说话，就算用了话筒声音也不算高昂，反而更温顺。他身上是一件很白的短袖，但料子是便宜的货色，也许用手就可以扯坏。可他的黑发不用摸也知道是柔软，和他的脸庞一样的，上乘的柔软。

    不用论证也可以得出结论。于生很干净，甚至让人心痛。因为这样干净的于生，就是会吸引来Yin鸷的人。

    然后陆满睡醒了。

    她漫不经心地把吃到嘴里的头发往后顺，于生就这样看到她。

    于生把目光移到远处，离话筒远了一些，垂下眼，抿着嘴，很轻地笑了笑。

    后来陆满一直盯着于生看。

    后来于生平平常常地走了，再没有看向她们这里。

    后来陆满用牙齿咯吱吱地咬着头发。

    颁奖结束以后，她们去卫生间。

    陆满对着镜子理头发。镜子里，她皮肤白得几乎是暴力的透明。

    “那个叫于生的。”她说，“好假，好讨厌。”

    张合觉得被她在心上踩了一脚。

    陆满低着头，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闷闷笑出来，“我要让他做我男朋友，然后扯烂他。”

    张合已经习惯她的疯癫，只是斜着眼睛看她，“他怎么会做你的男朋友？”

    “我当然会好好计划，小心翼翼把他骗到手。”

    “骗到手以后呢？”

    “做个好人，好好相爱。”

    “就这样？”

    “当然不，等他真的爱上我，我就羞辱他，让他绝望，用耳光踩住他的脸，把他踩下去。”

    张合头晕目眩，“你真是无药可救。”

    陆满歪头笑了笑，“其实我是开玩笑的。”

    张合张了张嘴，没说话。她知道，其实好多实话都要借着玩笑说出来。

    出了洗手间，走了几步，陆满攥了攥空空的手，她想起来自己把矿泉水忘在洗手台上了。

    陆满软下眉，有些讨好地对张合笑。张合叹气，只好陪她折回去拿。

    陆满一路急匆匆地过去，走到洗手间的转角，碰上于生。

    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于生明显是被陆满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两步，眉间浅浅的小痣也跟着往后退。于生低着头，很轻很快地对陆满说，“不好意思。”

    张合发现他短袖的料子很薄，细看更知道是廉价。可穿在他身上是那样的白。

    陆满很条件反射地笑了笑，但于生应该没看见。

    因为他已经走了。

    张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像被鱼刺刺到，不知道于生有没有听到她们刚才说的话。

    应该是没有听到的，不然怎么还会这么温柔？

    可于生全部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