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58 欠的,債(一)</h1>
禮若暮,我知道了──鄭清想當面對他說,然後看他驚恐的表情。被她捉住把柄後,他是否會從此聽話任人宰割呢?她真的很想知道。小清坐在轎車後座,前方駕駛與副駕駛座上的爸媽有說有笑地聊著,車窗外陽光穿越樹林灑落片片光影,很美,很悠閒,也很諷刺。
汽車緩慢地駛過不平的馬路,稍微顛簸。她撐著下顎,往外看去。
這樣美好的風景,總像在嘲笑她。
為什麼呢?她的人生…總離幸福幾公分的距離,彷彿只要再往前伸一點,她就能得幸福了的瞬間,她總會全部失去。茜,每當想起她的時候,她的心就覺得好痛。
一開始,她覺得她好討厭,也好囉嗦。她是因為被寄養家庭施暴而被送到醫院轉家扶中心保護的,那天養父和養母吵架,喝了酒,半夜竟闖入她房間意圖侵犯她──鄭清抵抗時被揍了好幾拳在臉上,整張臉又是瘀青又是鮮血,慘不忍睹。
她自己打了電話,自己跑到外面等救護車。很慘,醒來後她才知道她臉縫了快幾十針,差點毀容──從頭到尾,養母沒有出手幫過她一次。她把自己和自己親生女兒鎖在房間,事後跟警方說她是因為害怕了才沒有救她,但鄭清其實清楚,她是想給她一個教訓,雖然沒想到事情會變得如此嚴重,但養母是有意嚇她的。
所以,當家扶中心的社工告訴她,由於寄養家庭如此失格的行為,他們決定終止他們收養孩童的資格,並將鄭清轉回育幼院時,她挺慶幸的。
不過也因為寄養的結束,原本迫於保護法條沒法與妹妹相認的茜,總算接到消息得以趕到醫院與她相見。
清從小就失去父母──在他們還活著的那幾年,她對他們的唯一印象,就只有酗酒、嗑藥和吸毒。父親長年失業,整日不在家。母親也早已墮落,枯瘦的手臂上扎滿密麻的針孔痕跡。髒亂的狹窄套房裡滿是陳年汙垢的腐臭與菸酒的燻味。有時候她會想,是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是這樣不幸的活著?
她始終必須承受別人的鄙視,但,那從來不是她的錯。
媽媽從來沒有提過,她還有個姊姊。一個她勾搭上富豪少爺所生下的女兒,被她勒索了天價後交換過來的嬰兒。是早已不在乎,還是寧願從來不存在過…這點,鄭清到了今日還是不清楚。
“倩,我是妳的姊姊,茜喔。”
在鄭清被鄭家么子正式領養前,她的名字並不是『清』,而是與『茜』同音的『倩』。或許是母親的意外或某種理由的紀念,這對同母異父的姊妹,竟擁有一樣的名字。
鄭清從來沒對別人說過這個故事。從來沒有。理由最初與如今並不相同──一開始覺得很丟臉、彆扭,她覺得茜很煩,過頭的熱絡予人很不自在……但現在,是因為她說不出口。鄭朔凱夫婦決定辦領養手續時曾經徵得她的同意,改姓時順便改變名字的部首。從『人』部變『氵』部,她就此成了鄭清。而不是鄭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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