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的哀声停下,太阳也不露面,没有一种天气愿意为一位无辜之人的离去作见证。沉厚的Yin云留作陈庆唯一的陪伴,他坐在落地窗前,弯曲脊背埋进软沙发,云和云的Yin影在他眼前列队而过,同一切匆匆的,易逝去的人事一样。
厕所隔间里,洗手台上的水管口落下一滴凝垂的水滴,撞出一声轻响。
“哒”。
——“哒”。雨珠从横垂的枝条滚下,跌碎在伞面。是伊格替陈庆撑的伞,他俩站在一柄黑伞之下,近到肩膀抵在一处。他们似乎在康丝坦斯墓前各自让步,以一种平静,友好,和缓的哀悼来做告别。
人们死去之后,神父比凡人们更靠近死者。在教堂中时,他们沉默地倾听牧师讲述康丝坦斯一生的苦劳与功勋,好像从被叙述的生平中重新认识她一次。陈庆看见十七岁的康丝坦斯邀请自己进她家门,从烤炉里端出松饼;十九岁的康丝坦斯头发缠上落叶,自己伸手替她拂去,手背上落下夕阳斜照的光斑;二十二岁的康丝坦斯问自己:“你毕业后想做什么?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还有二十三岁的康丝坦斯。她搭乘新年第一班飞船离开自己的生活,第一次,最后一次写信来:“我永远地失去你了。我会一直,一直怀念你,但是我失去了你,永远地”她在夜灯下落着眼泪写下这信,墨迹都被泪水晕开。
陈庆想,主持追悼的神父,接纳康丝坦斯的天主,还会有别人知道这些话语与情景吗?那封信还留在陈庆的抽屉,但是再也没有别人知道。神父讲述康丝坦斯完成学业,在星际间游荡,回到博南投身战场康丝坦斯短短一生中的每场历程都被提及,除了她的信。陈庆在这沉默的倾听中痛苦地意识到,埋葬在六尺之下的只是一个背负着这般生平事迹的年轻女人,属于他的康丝坦斯不在这,不在世上任何一个角落。这次轮到他了,是他永远地失去了康丝坦斯。
神父不知道他的哀思。任何人一生的故事在追悼时都显得过于短暂,神父已经叙述到结尾,开始为康丝坦斯祷告。他始终保持着肃穆而尊敬的神情,在最后低声说:“阿门。”
这里坐满了曾蒙受康丝坦斯照顾与看护的士兵,他们跟随神父的祷告,高耸的教堂尖顶下响起蒙蒙的低语。这阵窃窃的声响逐渐平息后,抬棺人们抬起棺材前往墓地,陈庆跟随在后,就是在这个时候,伊格为他撑起了一柄黑伞。连绵的细雨笼罩而下,陈庆抬眼望着铅灰的天幕,感觉自己像一尾活鱼撞进了细密的渔网,马上就要被拽出舒适的水域,开始一场艰难的窒息死亡。
伊格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替他扣上一颗松开的大衣纽扣,也将他的意识从鱼的脑袋里拽回自己身上。陈庆当然地怀疑过伊格为什么会出席这场葬礼,直到公墓的雕花铁门出现在视线中时,伊格才回答他:“总得有人看着你,让你没法跳下去和棺材一起被埋葬。”
活人们对待死亡是多么的庄重却又仓促啊。神父的一段祷告,随着花瓣落下的土壤,一支新立起的十字架,最后献上一束百合,他们就算尽了自己最后的职责,可以在死者的注视中离去了。一直到此刻坐在客房之中,陈庆仍然都感到一种不真实的虚幻。他确实地经历了一场葬礼吗?今天早上下了雨,还是他一直坐在这听身后滴答的水声?他来到了博南吗,他认识康丝坦斯吗,还是说这二十余年是一场午睡的产物,再过一会他就要被母亲或姐姐叫醒,晚上她们会为他庆祝十岁生日?
当他思绪跳楼似的往云层中坠去时,他身后切实地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陈庆没有理会,敲门的人当他默许,推开门走到他身后,接着一双女人的手从后边覆上他的脑袋,力度柔和地替他按捏放松。这次进来的是小春,无论是谁,似乎总会有人在他真的纵身一跃之前将他唤回这真切存在的现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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