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小昊，今晚又要打篮球吗？”

    路奕铭记得十二岁的自己留着一个标准的蘑菇头，而肖昊那时还是一个黑瘦黑瘦的皮小子，步履似风，常常快得他追赶不上。他习惯一放学就背着背包跟在肖昊身后，手里拿着单词本，听肖昊和其他男生说笑吵闹，肩膀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在夏季澄光的晚霞下摇曳出一排排亲密的影子。

    “阿铭，干嘛啊你。瞧你那眼神，想吃了我吗？”

    肖昊笑嘻嘻地说道，用手指戳路奕铭的鼻尖。那时肖昊比他还高几厘米，是初中篮球队里的主力队员，跟所有人能玩能闹，对他这个从小长大的竹马也不过是更亲近放肆一点。路奕铭盯着其他男生搭在肖昊肩头的手臂，低头说道：“没什么，小昊，你们玩吧。我等你结束后一起回去。”

    “真的吗？我们要打一两个小时的。我可不会因为你提前下场，耽误了你的时间别怪我。”

    “嗯，不怪。”

    路奕铭点头说道，取出课本和作业本，坐在公园篮球场边的长凳上复习功课。肖昊的笑声和欢呼声不时从场内传来，每到这时，路奕铭就两眼放光地抬起头，痴迷地追逐着对方活力四射的背影发呆。

    然后黑着脸看其他人跟肖昊又搂又抱，高声大叫。那分明是朋友间最正常不过的亲密举动，但在路奕铭眼里就成了戳在心口的锐刺，令人难以忍受。其中和肖昊关系很好的同队男生开玩笑似的亲了肖昊一口，路奕铭手指一顿，自动笔铅断在草纸上，整只手攥成拳头，嘴里发出了咯吱的咬牙声。

    “你说你想学着打篮球？”

    在某一个黄昏，肖昊穿着件短袖衫，吊儿郎当地背着包，怔愣地回头看他。路奕铭依旧穿得整洁，只是头型从黑漆漆的菇盖变成了清爽的短发，显出面部俊逸的轮廓。

    “嗯，我也想和你你们一起玩。”路奕铭放下书包，兴致勃勃地说道，“小昊，你教我吧。这样以后你们人凑不齐，就由我陪你打，你就不会无聊了。”

    肖昊失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怎么突然想打篮球了？”他转念一想，忽地恍然大悟，暧昧地凑近路奕铭道：“诶，你该不会是看上哪个妹子，想在人家面前显得帅气一点吧？哈哈哈，可以啊，路奕铭，我们队长说男生会打篮球的确是女生眼里的加分项，你这倒是选对了。”

    路奕铭语塞，肖昊却眉开眼笑，仿佛对“猜透”自己发小的心理感到十分得意。他大概教了路奕铭一些基础动作，就守在篮筐下，让路奕铭先进几个球练练手感。

    “记住，你唯一的目标就是把球投进筐里。”肖昊笑道，“其他的别考虑太多，记得注意脚下，别扭伤了。”

    那天傍晚，路奕铭在自己的暗恋对象面前露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糗态。他跌了三跤，脱手五次，还被反弹回来的球砸中了脑袋，被结实的橡胶皮砸得头晕眼花。

    后来两人坐在长凳上，肖昊将一只冰矿泉水瓶按在路奕铭红肿的额头上，突然就噗嗤一声笑了，笑声再也抑制不住，响亮地回荡在寂静的公园。

    路奕铭撑开疲倦的眼皮：“小昊”

    肖昊捂着嘴，仿佛忍到了极限，笑得肩膀直颤：“对、对不起，阿铭哈哈哈我说要不你、你别打篮球了太憨了，阿铭。真的，一点也不帅气啊，跟个傻乎乎的逗比一样你不如去弹钢琴吧那、那个比篮球更适合你哈哈哈”

    肖昊拖出床下的行李箱，拉开拉链，从某个隐秘的侧兜里取出了一对护腕。他望着这副破旧的护腕沉默良久，脊背倚在床边，目光放空，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小昊。”

    路奕铭合上宿舍门，走进来，看到了肖昊手上的运动护腕。肖昊吃了一惊，下意识想把护腕藏在身后，路奕铭温柔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不用藏着掖着，小昊，我又不会笑话你那是你初中篮球赛赢得的奖品吧，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留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