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 三十七—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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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明月当空,一只骨节清瘦的手推开了雕花木窗,将一束弯折的月光迎了进去。

    夜风凉且重,邵玉年披着一件旧白的绵衫,呼吸间掩唇重重的咳了几声。屋外很快传来侍女急急的脚步声,邵玉年出声制止:“无事,不必进来。”屋外的脚步声迟疑了一下,终究原路折返。

    邵玉年收回目光,慢条斯理的坐在窗柩边,就着月光读一本书。这大概是李涉为了讨好他,让他父亲从家里搜刮来的,他幼时常读的书。手头上是一个佛经话本,邵玉年随手翻看,在书页空白处看到了熟悉字迹。

    那是李束的字。

    字旁是一则教人自爱的启示。故事说有个人死后魂神回到自己的坟前,爱怜的抚摸自己的骸骨。有人路过,问其为何在此,其曰:“此是我故身。不杀生不盗窃。不他yIn不两舌恶骂妄言绮语。不嫉妒不嗔恚不痴。死后得生天上。所愿自然快乐无极。是故爱重之也。”

    彼时邵玉年尚值总角,还未进宫伴读,与李束还是同窗。

    下学时坐在书院里读书,读到此篇时,觉得此人实在可怜可爱。恍神间书忽的被抽走,邵玉年抬头望去,李束正坐在他身边,嘴里念叨着:“怎地下学了还要读书,莫要读傻了。”

    “读些闲书罢了。”

    李束感兴趣的瞧了瞧,看完竟是笑了一声,顺手拿了笔在一旁笔走龙蛇的做起了批注。

    邵玉年自幼性子温和,见状毫不着恼,反倒含笑耐心看着。俄顷话本上便多了一行尚显稚嫩的行书:“人死灯灭,后顾无谓。生前尽欢,死亦无惧。”

    李束写完,将笔一丢,道:“玉年莫要读这劳什子佛书了,这些秃子的七情六欲跟着头发一并丢了,哪里知道俗世的喜乐无穷,只知道教人这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委实白活这一遭。”

    邵玉年将话本拿回来,吹干墨迹,又慢吞吞的收进书袋,才温声道:“三殿下高见,及时行乐也不失为一种处世之道。”

    李束小脸一垮:“你读了书便取笑我,往后我可不敢再同你说话了。”眼见邵玉年又不慌不忙的拿他蘸了墨的笔,起身要去清洗,又着急道:“等会书童会来收拾,你快跟我去后山。上回礼部侍郎的公子跟我们踢蹴鞠输了,这回带了高手来报仇呢,你功夫好,没了你可不行。”

    那一场蹴鞠比赛究竟是赢是输,邵玉年已记不大清了。只是依李束的性子,想必是非赢不可的。

    邵玉年的指尖无意识的摸着那行字,思绪飘得极远。人世难居,最是天真无忧便是幼年,交友不论身世,相整不生嫌隙。然而时过境迁,彼时形影不离,两小无猜的两人,如今也势不两立,相看两厌。

    因果种种,一言难尽。

    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邵玉年收回思绪,蹙眉不语,任李涉推门走近,给他披上外衣。

    “身子不舒服?”

    “白日里睡多了,夜里睡不着罢了,也值得惊扰了你。”

    “怎么,没有本宫在身边便睡不着了?”

    李涉难得有心调笑,邵玉年却充耳不闻,只合上手中话本,起身道:“微臣这便睡了。更深露重,太子也要爱惜身体才是,早日歇息罢。”

    邵玉年走回床边,忽闻身后一阵急且重的脚步声,犹豫间甫一回头便被整个扑倒在床上。

    李涉俯在他身上,定定望着他,道:“你在生气?气我关你?”

    邵玉年这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他眨了眨眼,轻声道:“太子,你醉了。”

    “不要敷衍我。”李涉冷冷道。

    “臣并无异心,太子若不信,应将微臣移交——”

    拳风破声而来落在耳边。邵玉年眼睛未眨一下,乖乖闭了嘴。李涉欺身逼近,双目危险的眯了起来:“玉年,本宫的耐心是有限的。”他落在邵玉年耳边的手抚上他瓷白温软的耳垂,暧昧的揉捏着,似乎是很遗憾的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清楚呢,你越是护着他,他死的就越快。”

    邵玉年轻声道:“太子误会了。安王收到的口信不是微臣走漏的。”

    “哦?”李涉一手游走在他胸前,一边慢条斯理道:“密探回报,在安王府附近截到的黑衣人胸前中了他们一刀,负伤逃脱”话音未落,抚在邵玉年胸前的手骤然发力!

    邵玉年引颈闷哼一声,猝然闭上双眼。

    李涉盯着他胸前渗出的血迹,寒声道:“不知玉年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呢?”

    邵玉年额上汗水津津,衬得他脸色愈发青白。他平复了呼吸,冷静道:“与师弟练功切磋时一时失手。”

    李涉捻了捻指尖沾上的血迹,突然偃旗息鼓道:“既然玉年受了伤,便在这儿好好养身子罢,不必在外Cao劳了。”

    “你看,一不小心便牵扯了伤口,本宫来为你包扎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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