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盛唐篇·竺寒（壹）</h1>

    《藏经》有载，新死之人尸气所化，是「Yin摩罗鬼」。

    阿Yin初见竺寒之时，开元盛世，无上密兴于震旦。

    他是穿玄色海青的九岁沙弥，初次下山送信，为救受伤野兔耽搁返寺时辰。

    而它吸收了五百年新鲜尸气，靠着满腔成形的执念，终化作林子里千年难得一遇的Yin摩罗。

    小沙弥浑身气场与这诡异Yin森的怪林不符，起了煞，倒是把休憩的它从棺椁里顶了出来。

    那时候，阿Yin不叫阿Yin，叫Yin摩罗，没有性别。尚且不能变成人身，外形只是一大团黑黢黢的烟，倒像是哪家烧了柴火，自烟囱里排出来的。

    Yin摩罗也怔愣。

    这片林子，确是在般若寺山下不假，可鬼魂聚集在最Yin暗一隅，小沙弥怎么到这来了？

    它靠在棺椁上探查，直到见着几个墓鬼嬉笑乱窜，才明了，是小沙弥着了墓鬼的道，遭遇了民间唤作的鬼打墙。

    周围满是坟茔，停着的都是无人认领、收敛的尸身，或是不肖子孙草草封棺扔到此处。因而怨气颇深，群鬼聚集，灵异Yin森。

    树影斜斜，Yin风鼓动，一阵起，一阵落。乌鸦叫得诡异凄惨，它专注，在一心报丧，无意间惊到了这仅有的活人。

    竺寒汗shi整个后背。

    他已然彻底迷方向，长久地在原地打转，走不出去。

    见他那副傻不愣登的样子，Yin摩罗若是能化身为女子，定掩嘴笑弯了腰，声声娇俏。

    它倒要看看，他如何化解。

    俗世里，和尚们不是都喜欢超度它们这些鬼吗？

    旁边可是一群鬼在玩闹，待他超度呢。

    竺寒立在原地，双手放在胸前，拇指相触，本想诵往生咒，又觉此刻情况不适。

    喃喃念起，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真是个呆子，Yin摩罗心道。

    “是时，如来含笑，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大……”

    他年纪尚小，诵过的经文繁多。又初遇这古怪地界，内心些许紧张，一时间嘴唇吞吐，想不起下句。

    小沙弥穿着颜色相近布块拼成的百衲衣，单薄的很，衬他纤瘦身形。明明年纪不大，眉头却很会皱，满脸正气刚阳，看的它想欺凌几分。

    秋风好个清凉，竺寒额头间却出大层的汗。

    墓鬼们见他站定不动便各自散去，声音难听，一遍遍说着“无趣”。

    只这个呆瓜还傻站着，为想不起来的谶纬而皱眉，瘦小前胸起伏，呼吸急促。

    看得Yin摩罗伏在棺上笑个不停。

    可惜了它此时仍是团烟状死物，甚的表情都看不出。

    它尝试着开口，不知怎么的，选了个娇柔女音，脆生生的，妖气十足。

    五百年间，Yin摩罗从仍是一缕随风飘散、尚不能控制自己行动的细烟时，就听学了不少人语。

    男人的、女人的、孩童的、老者的……它都会。

    只从未说过。

    无人同它说人话。

    都是鬼话。

    “小和尚……诵经不专呐？”

    竺寒心跳骤疾，手仍合着，仓皇四顾，不见除自己以外第二个人影。

    莫非是……

    他看向几个胡乱摆放、或开着盖子的棺椁，打了个颤栗，闭目静心，强作镇定开口。

    “阿弥陀佛。请问，是哪位棺椁里的女施主？”

    Yin摩罗以幽冥诡谲笑声回应，原来人笑竟是这样的，比鬼笑好听多了。

    “小和尚，我在这里呀……”

    竺寒不敢睁眼，吞咽了下口水，眼睛闭得严严实实，心里思忖着是否需要诵一遍心经。

    “女施主切莫妄言，小沙弥年方九岁，当不起此等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