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被监控网络全面覆盖的上城不一样，由整个地球的污垢——活的和死的——所构成的下城是喜欢寻求刺激者的天堂。都不用走夜路，往人烟稀少的地方逛过去就每次都能看见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还是会被吓一跳的东西。

    只是如果反应太大的话那么受惊者自己就会成为新的风景、当天的乐子或者晚餐。下城的居民们全都一无所有，每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是最后一天，别说随处可见的畸形怪物了，就算是世界在下一秒就会毁灭也不值得大惊小怪，那结局和两三天找不到水没有差别，不过就是死亡罢了。

    法蓝从一栋塌了一半的大楼顶层跃下，落地后一刻不停地向前跑去，轻巧熟练地在布满各种辨认不出原本形状的垃圾的道路上前进。他的速度很快，黑发被流动的空气往后梳去，没有扎进裤子里的衬衣下摆跟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结实的腰腹线条在衣料下若隐若现。

    穿过废墟而来的风冲淡了缭绕不散的腐烂气息，也灌满了法蓝的耳朵。这里是下城的无人区之一，除了法蓝脚下偶尔发出的踩踏声之外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直到他停下来。

    呜呜的风声不断从他耳畔飞掠而过，法蓝一动不动地站着，半分钟后他敏锐地听见了从半个多小时前开始就追在他身后不放的细微嘶叫。它离他有挺长一段距离，但是一点也没有要减弱的趋势，反而目标明确地向他靠近，逐渐由微弱变得清晰可闻。

    “还真是执着啊，”一贯不受任何动物欢迎的盗贼头子惊奇地自言自语，“饿昏头了不成？”

    也不太可能，一路过来的活物可不止他一个，而且都比他好抓多了，目的是捕猎的话没道理这么干这么浪费体力还毫无收获的事情。

    变异兽基本上都没有理智，无法驯化，因此在黑市上的价格也很低。它们的主要购买方是角斗场和斗兽场，而且一般都是作为一次性消耗品大批量购入，单只的变异兽卖不了多少钱，所以法蓝原本的打算是甩掉这只胆子太肥的畜生然后去找个值钱的玩意儿卖了买烟。但是在发现自己竟然被盯上了之后法蓝却起了点十分无聊的好奇心，他想知道这只畜生能蠢到什么地步，于是就像遛狗一样停停跑跑地引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变异兽四处转悠，而那只不知道为什么认准了法蓝的变异兽也就真的追着他跑了半个多小时。

    嘶叫声随着距离的拉近而越来越响，法蓝和变异兽打过不少交道，虽然他不是这类生物的专家，但也能根据经验做出一些基本判断，比如对方是在害怕还是被激怒了或是虚张声势。此刻，他从那叫声里听出了急切和一点喜悦，这令他对那只变异兽越发好奇，那难道真是只狗不成？原本的主人没了就给自己随便找了个新的？

    很快法蓝就看见了那只执着的变异兽，它四肢着地，背部披着鳞甲，奔跑的速度不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尾巴上那个硕大累赘的缘故。

    法蓝握住变形成手枪的玛格丽特，不动声色地等着它靠近。

    从脚掌到肩膀有半人多高的怪物跑到法蓝身前五米内才放慢了速度，像是刚意识到面前的“猎物”可能会崩掉自己的牙齿。它的叫声变得短促低缓，迈步的动作也小心翼翼的，不知道是怕法蓝转头又跑了还是怕他攻击自己。

    距离拉近之后法蓝看清了变异兽尾巴上的“累赘”，那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他还在十分勉强地呼吸，但离没气也不远了。

    接着变异兽就做出了令法蓝惊诧的举动——它把那个人放到了法蓝面前，松开紧紧绞住那个人的尾巴，还用前爪推了一下，从像是犬科和昆虫结合体的嘴里发出近乎柔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