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灯，灯下映出两条暗淡的影子，其中一个瘦削的站在墙边，是人；一个肥胖的横卧于地，是狗。

    商店里设施过于陈旧，这灯不仅能照出影子，还会动不动的坏掉。查拉一声，头顶上就不亮了，得架两层椅子站在上面举着老虎钳去修。

    陆羽昭上次修电灯管，从椅子上摔下来伤到了腰，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没人管没人问，多少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最后还是像野人一样活了下来，他得承认，人都是有点生命力的。

    有时候，真的奇怪自己还能活着。

    小商店位置偏僻，顾客稀少，连个名字都没有，大部分时间倒是清闲。陆羽昭负责站在柜台后面，拿仪器扫描条形码结账，或者看着溜进店里的小瘪三，注意别让他们偷东西。

    一开始他不熟悉业务，被小偷偷了两三次，店主雷霆大发，发誓要将他开除。最终因为找不到更便宜的员工就此罢休，过两天从家里牵来一条大黄狗，让狗帮忙看店。

    一人一狗看这么个小破店，总该可以放心了。店主想的挺美，不仅省了安装摄像探头的钱，还找到了天底下最便宜的劳动力。

    便宜到什么程度呢？这土狗，喂口饭就行。这人，也是给口饭就行。

    一开始从秦尧家出来，陆羽昭身上带了点钱，后来住了十天酒店，又住了十天宾馆，那钱就越来越少。眼看着露宿街头，他开始找工作。餐厅后厨、服务员、搬运工，这些工作全都做了一遍。放在之前，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真正做了之后，却发现这点工作自己都做不好。餐厅后厨油腻高温的环境适应不了，搬运时肩膀上沉重的货物超出体力承受范围。服务员更是做的短暂，那店主当着所有员工的面训斥餐厅经理，问他怎么找个年纪这么大的人？

    陆羽昭在旁边听得，脸色发白，眼睛都有些泛红了。他何曾让人这样嫌弃过——除了阿尧，阿尧那些话都可以不计较的，陌生人的话则击碎他的自尊心。

    再找工作就小心谨慎了，全是又苦又累的活儿。后来在老街区租了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房东有家小商店，需要店员，陆羽昭就去上班了。

    金小宝是这小店的常客，他才十六岁，已经辍学好久了。之前在店里偷东西，被陆羽昭抓住两回，都没把他交给警察，这小孩心里倒有些感激，再来不偷东西了，光是来这店里打发时间。

    有的时候他会带些吃的，因为实在看陆大叔可怜，一天工作时间那么久，还要被老板压榨。他通常带街边小零食，馄饨，煎饺，茶叶蛋，烤玉米，还有他自己特别喜欢吃的麻辣烫。陆羽昭那么挑剔的胃口，现在连麻辣烫也能吃下去一点了。看他被辣得鼻间冒汗眼皮发红，金小宝会特别开心的大笑，有一种恶作剧心理。

    当然大多时候他还是带些口味清淡的，小馄饨之类。至于店里的大黄狗，只有馒头吃。

    这狗以前咬过金小宝，自从给了它吃的，它就变得特别温柔友善，再也没龇牙咧嘴做过凶相，所以金小宝对这小店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来了，他就猴儿一样窜到柜台前面，笑嘻嘻的打招呼，“大叔，今天生意怎么样啊？”

    陆羽昭从柜台后面伸出头来，挺不好意思的说：“还好吧。”

    他穿廉价低档的打折衣服，身处昏暗破旧的小商店内，无处不捉襟见肘，透露着寒酸，唯有气度依旧温文尔雅，像过去体验困苦生活的上层人士。既不习惯，又要努力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