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沈清凌不过二十二岁，他小时候入学比别家孩子早一年，大学毕业也就早一年。

    他早在大一时候和家里出了柜，还没等沈老爷子冲进厨房Cao了菜刀出来，沈清凌已经拖着行李飞速溜出家门。

    他自从走出了老沈家的门槛，就没再给家里报备过一声，也没想过回家看看父母态度软没软化。他一直记着沈老爷子暴怒中吼出的话：“我沈家不能出个同性恋！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妈就当你死了！”

    沈清凌自诩是个孝子，十分随了他爸的愿，果然就再也没出现在他们面前，消息断得干干净净，以至于三年后沈建国带着沈母砸上出租屋的门来，沈清凌还处于深深的困惑中。

    他站在门口，看了眼脸色不算好的沈建国，转脸对沈母说：“妈，您怎么找来了？”

    沈老爷子脸色继续黑了两度。

    沈清凌不用看都知道他爸怎么想的，无非是心里骂他这兔崽子无视他，又挑战他父权了。

    林可卿也照顾自家老头情绪了，一把抓了儿子的手，就推着他要往里走，“乐乐，你吃饭没？”

    乐乐是沈清凌外公钦点的小名。

    当年他老人家不知从哪寻了个算命的，那老头一捋胡子，马上断定沈清凌长大了是个薄情寡义人。林老爷子给了老头十块钱，才求得这么个破解的方法。

    “乐乐，你怎么了？”沈母一脚没探进门，就被沈清凌半沿着门拦下了。

    沈清凌一点都乐不出来，他往前迈了一步，沈母跟着后退小半步，一人多宽的门口挤了三个人。

    “吃过了，没怎么，你们有事吗？”

    “嗨，没事儿，就来看看你，这么多年你爸跟我都可想你了。”林可卿说着，给沈建国不断使眼色，希望沈老头能跟着说两句。

    沈建国脸越来越僵，跟楼道口刚刷的水泥一样，上起了劲。他憋了半天，本想顺着孩子妈说话，一瞥见沈清凌那副欠揍的表情，一股子火气从嗓子里喷出来：“混账玩意，丢完人了吗？丢完了就回去给我找个人成家！”

    “哦，逼婚来了。”

    “什么哦！你这是好好对你父亲说话的态度吗？”他这一吼，楼上楼下悄悄响起了开门声。

    “您年纪大了，可能不记得了。”沈清凌一点没示弱，看向沈建国的眼神中不带一丝温度：“你沈家没有我这个同性恋的容身之地，您们就当我死了。我‘死’了这么些年，又想把我刨出来，做什么？配一门Yin亲吗？”

    “你！混账！”沈建国采取了一贯的老办法——打。

    没想到这回，他一巴掌还没贴到沈清凌那酷似母亲年轻时候美人像的脸，他儿子一手稳稳在半空扼住了他手腕，任凭他怎么使劲，这一耳光就是落不下去了。

    沈母见状赶紧推开了沈建国，插进两个男人中间，酝酿了好半天的眼泪开闸放出：“儿子你看在妈的份上，跟妈回去吧同性恋就同性恋，你总得留个后，要不然等你老了，谁给你养老啊~”

    沈清凌看了看，还是没甩脱他妈的手，面无表情说道：“妈，您可能不理解什么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妈知道，妈这么多年了解了不少！但是”她欲言又止，含着泪水望着儿子。

    “谢谢您，但我是男人，我喜欢的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不能生孩子，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沈清凌说着就要关门送客。

    林可卿急切地扒着门还想再劝儿子两句，被沈建国连拖带拽拉走了。

    再不走，这一栋楼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同性恋儿子的父母了。

    沈清凌落了锁，走回阳台，捡起烟灰缸搁着的半截烟头，想吸一口，没料到夜风已将它熄灭了。

    他将烟头丢回去，趴在阳台边，拖着下巴目送着互相谩骂的父母离开。

    想将他拖回去随便找个雌性配种？再生下一个孩子延续他的悲剧吗？

    沈清凌轻声笑了，但那笑容很快扭成了讽刺的弧度。

    他庆幸自己是个同性恋，庆幸自己不会做父亲。他害怕，害怕自己某一天会走上沈建国的老路，成为他曾经最讨厌的角色。

    沈清凌突然想喝酒，他打开翻盖手机，手指头在按键摁了十几下，就放弃了，扔下手机拿了钥匙出门。

    “一共十五元。”

    便利店的柜台小妹接过百元大钞，找钱的途中不停地用眼瞟他。

    沈清凌心情不好，平时他发现别人关注他的外表，都不吝于回个微笑，今天他只冷淡地点点头，接了东西和零钱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