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热情不长久,只在燃烧的时候熊熊到可怕。两天前吃过闭门羹,工作还是要做,那之后庄意就不敲门喊人了,只把nai瓶放送nai箱。梁玉成通常大白天在家补觉,最近也许是金香说要捧他做歌王,说到做到,唱片公司经纪人常打电话到他家:“梁先生,有考虑签约出歌吗?”梁玉成通常打着哈欠:“不好意思,我和酒吧老板合同签了二十年……帮我付违约金?没事的,我唱歌档次很低的,噢,算命的说我事业运也差极,签了我怕你们公司都破产……金小姐?那更没事的,我会跟她说。”接多几个电话后干脆拔了电话线,还是大白天在家睡觉。所以他不知道庄意是否还到过家附近又是否还见过杨彬。他也很少与小孩——没问过庄意到底多大,十八岁以下都算小孩——打交道,想当然觉得和野猫没差,呼喝两声就吓得走远了。
直到他两天后睡前想抽烟,摸到烟盒空空,先是在家翻,翻到杨彬衣兜里都没有,只能出门买。本来只是稍困,这么一通乱找清醒过来,很烦地摔门而出了。他家和卖烟小铺之间相隔一条“口”字型小道,彼此在上下两端,走左走右一般距离,梁玉成就习惯左边出门去右边回家来地绕整圈。杨彬陪他这么走过几次,也问过他:“怎么有这种习惯?”梁玉成懒得多想:“习惯就是习惯,怎么还有怎么?你没有类似习惯吗?”杨彬倒真的想了下,做结论说:“不能有的,不然被仇家知道了容易送命。”这话让梁玉成脚步顿了下,看他一眼:“神经。”
今次他自己出门,当然也按习惯地这么走,走左边去时骂骂咧咧地套上大衣,骂骂咧咧地买烟,走右边回时边点烟边走路,抽上烟了遇到路边野猫,心情好地折返一趟买多根火腿。
回家前要转过的最后一个墙角那儿是向上的楼梯,梁玉成心情既然好了,爬楼梯时还哼歌。他唱歌不行、有自知之明,也并不妨碍他靠这(准确而言是靠脸)吃饭、自娱自乐。然而绕过墙角后他愣住,在这个正经人都上班上学的周二上午这条路上不止他一个闲人,还有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楼梯尽头。等他再看一眼,看清坐着的是庄意。
庄意坐在他住的楼栋附近自顾自地低头发呆,手上一根粉笔在地上写画解闷,不知道在这儿坐了多久,还是说天天来,只是从没叫他遇到。梁玉成站在连接两段楼梯的平台处仰视了一会儿,看庄意实在没有抬头的打算,他先喊了:“庄意。”
庄意闻声看来,两天前刚被从门前赶跑,梁玉成一张耐看的脸在他眼里成了恐怖,吓得他立时站直,连手都背到身后。他第一反应看来是想跑的,然而已经被喊过了,再跑总也太过分,眼神慌张地望了一圈也只能垂下去,闷声闷气地认命喊:“梁先生。”
虽然庄意没逃跑,倒确实符合梁玉成对小孩的想象,像只被吓过头的野猫,逗乐梁玉成了。他重新迈步走上去,故意问:“这么怕我啊?”
庄意更局促地拽裤缝。“前两天……”他断断续续说实话,“我都以为你讨厌我。”
“坐啦,不要像我打扰你。”梁玉成走到他旁边,这次友好地拍他肩膀,比他先坐下在楼梯上。看见梁玉成坐下了,庄意才敢有样学样。他坐下时努力往旁边靠远,梁玉成注意到,又想叹气又想笑,从塑料袋里找出一袋薄荷硬糖递过去:“我刚才从士多店回来,便宜你了。不用坐那么远,也不用那么怕。”
庄意明显地吃惊了,没有意识到这吃惊暴露出他之前也一般明显地认为梁玉成不像好人。不过越年轻的是非判断改得越没负担,薄荷硬糖也能收买,庄意接过糖,坐得也蹭近了些。梁玉成抵着下巴观察,越发觉得和野猫没差别。他喊庄意:“撕开吧,也分我一颗。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庄意如他所言地递过一把糖。可能是这个分享的举动使他决定说实话,虽然他难堪得鞋底不住摩擦地面,还是说:“也没什么,送完nai了就没事了,不认识什么人,这里太阳又好,就在这里咯……顺便也想看看能不能遇见彬哥……”他偷偷抬眼看了眼梁玉成:“梁先生你不要生气啊,我只是想看看就好。彬哥的故事真的都好有名的,以后认识朋友,可以跟他们炫耀。”
梁玉成嗯了两声,暂时忽略他话里的杨彬,问他:“不去上学吗?”
没有被追究让庄意大松口气,回答也流畅得多:“还没啊,大哥还在托人找学校,这学期又已经过去大半,等明年啦。”
梁玉成点头:“噢,还要上学就是好事来的。我看你刚刚在用粉笔写画,写些什么?”
庄意不好意思地把鞋底挪开露出底下的涂鸦,梁玉成低头去看:“写你自己的名啊。”
“随便乱写的啦。”庄意着急解释,以免显得自恋。
“想出名?”梁玉成问。
这个问题庄意倒是很大方地回答了:“谁不想嘛。”
梁玉成一时没再说话,两只手撑在后边楼梯上,上身些微地向后仰。他跟庄意一起晒了会太阳,像等把之前的尴尬都晒化了,才说:“知不知道前两天为什么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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