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故事 - Lombre dans le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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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Lavender

    “全能的天主圣父,你是生命之源,你借圣子耶稣拯救了我们,求你垂顾妲莉拉·奥克塔薇尔·冯·卡赛德伊,接纳她于永光之中……”

    布罗德·克莱夫站在山毛榉织就的绿荫里。

    他长着一张干练的、比实际年龄老气的长脸,眉毛又粗又短,下巴线条刚毅,显得Jing力充沛,打四手结的纯黑领带规整地束在内大衣里,高衣领束腰外衣不见皱褶,暗示这不是一位受人欢迎的来客。

    三十几年前国会通过治安法后,批量生产的城市伴生物将瑟德兰郡的办事厅围得水泄不通,大街上每隔十几英寸就能看到灰雾中巡视的警探。布罗德·克莱夫处于浑水的中下游,这与智力水平或职业Cao守无关,恰恰相反,敏锐的嗅觉让他博得了“瑟德兰郡最佳狗鼻子”的美誉,但没人会喜欢不讨要人欢心的狗。

    “要人”无疑包含卡赛德伊家族的现任家主,法西诺斯·卡赛德伊。

    历经战争淘洗,旧体制体无完肤,卡赛德伊家族幸运地在大工业时代的洗牌中填补了权力真空。据传女王的衣柜里至今点缀着迪亚蒙·卡赛德伊调制的诺克斯玫瑰,这款传奇香氛以留香持久着称,而移入卡赛德伊家族的真正玫瑰,即弗lun诺的妲莉拉,在上周一个Yin沉的雨日凋谢了。

    布罗德的职业生涯里从来不缺蛇蝎美人,她们把他的眼光雕成了皮格马利翁的。即便如此,死亡的妲莉拉·卡赛德伊在他眼里仍然美得惊心动魄。安眠于百合花丛的美人面颊消瘦,上妆后显现出微妙的玫瑰色,优美得引人浮想联翩。淡金色的睫毛是唯一的缺憾——它们长得挡住了那对美丽的眼珠。

    这份遗憾在沙利叶·卡赛德伊身上得到了补偿。

    弗lun诺玫瑰的继承人遗传了母亲柔顺的白金卷发,皮肤是透着红润的珍珠色,那不见笔触、丝滑柔嫩的质感常常为学院派画家所钟情。他有一双海蓝的眼瞳,细碎的阳光洒落进去,像海面上的金波那样闪闪发亮。

    小少爷慢慢走出队伍,紧握了一下十字链坠,才小心地拿链条拢住百合花。他弯下身,与三年前在塞西尔·卡赛德伊的坟前一样亲了亲母亲的前额。仪式的前奏已悄然完毕,他捋平领带,换上矜持的神态走进社交动物的聚落。

    布罗德盯着边缘发黄的白百合,有几分钟什么也没想——直到规律的手杖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日安,探长先生。”

    “日安。”

    法西诺斯·卡赛德伊礼节性地和探长握了手。

    布罗德敷衍地抹了下卡赛德伊家主的手套,手套是羊皮质地,里衬一定相当舒适。他克制着不去换算这玩意儿能抵他几个月的薪资,流畅地倒了一筐场面话。

    感谢上帝,他把瑟斯提警长的讲稿背熟了。

    法西诺斯认真聆听,拇指不时轻按杖头。等布罗德说完,他示意几步远的管家去帮衬小主人,带领访客走到树荫底下。

    “感谢您的到来和瑟斯提先生的问候,若非友人宽慰,接连不断的不幸早已将我压垮了。”

    探长面无表情地把领带结往上拉,调整松紧程度让自己维持警醒:“您很快就能交上好运了。我听说卡赛德伊夫人去世的后一天,卡赛德伊和曼菲尔德就缔结了婚约。”

    一阵凉风穿过成片的山毛榉,树影飘进卡赛德伊家主的瞳仁,将它染成了翠榴石的墨绿色。他不甚愉快地开口:“不幸中的万幸。但沙利叶太小了……还远没到独立做出正确选择的年纪,以善为名的恶意却总是迫不及待。”

    聚拢的宾客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小块,被孤立的大理石墓碑突兀地挑破地平线,尖顶上粘着一只灰鸟。探长跟着卡赛德伊迈向庄园,一边回想那次糟糕极致的探访。他确信家主所说的“不幸”包含了这一部分,开棺验尸可绝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体验。

    “卡赛德伊夫人也是因心疾去世的?”

    “她是清晨走的,和父亲一样,几乎没有痛苦。赞美主。”

    探长转着礼帽:“同一个家族,同一种症状,三年死三个,真是巧得惊人。”

    “克莱夫探长,恕我直言,您的措辞相当失礼。如果无聊的揣测促使您做出和上次相同的举动来……”

    “如果理由充分,您无权阻拦我。”

    卡赛德依轻声说:“只要理由充分,卡赛德伊庄园的大门随时向您敞开。”

    墓碑上的灰鸟抖抖翅膀,突然蹿进云端。

    布罗德感到胃囊下坠,但这不是稠麦片粥及两片夹干酪的面包的功劳,反倒像是被那只灰鸟用尖嘴猛扎了一下。事实上,他前一秒才认识到他正在面对一架Jing密的仪器,一个时刻能将细微的表情调节到尽善尽美的卡赛德伊——那矜持、自以为是、被冒犯的不悦组合成的惺惺作态的范本,才是不适感的真正源头。

    他僵硬地扭了下卡在领结里的脖子:“我想之后还有一个‘只要’?”

    “是的。‘只要’别再用你无休止的盘问折磨沙利叶。”

    卡赛德伊冷淡地点点头颅,结束了这场尴尬的谈话。

    管家去而复返,恭敬地呈上一对崭新的手套。

    至于原先那副,布罗德打赌能在垃圾堆里找到它。

    ——

    云气的尾巴载着工厂煤渣兴风作浪,一路高唱凯歌,抹糊了教堂尖顶、面包铺的破旧橱窗、一串从救济院涌向博物馆的枯黄面孔——凡是贴有淘汰品标签的,概莫能外。城郊坐落着新贵族的住宅,工业垃圾掌握了拜金主义的Jing髓,悄然放缓了脚步。

    但也只有老眼昏花的人看不见那条薄纱似的烟灰色带。

    沙利叶·卡赛德伊头枕草坪,不合规矩地屈蜷双腿。

    Jing心修葺的庭园栽满当季花卉,月季、蓟花、三色堇、薰衣草、香豌豆互相拼接,除了一小块圈好的大马士革玫瑰,均被修理成几何形状,见不着旁逸斜出的枝杈。“理性的典雅”渗透生机盎然的表象,使加工过的“自然”美得不lun不类。沙利叶必须承认,即便是修辞学常年在及格线下游荡的西莉斯特,也会难得展露她的语言天赋(老实说它不常发挥作用)——“这种布局就像一件把肋骨挤成浓浆的束腰衣。”她不下三次这么说,似乎在帮助自己记忆这个巧妙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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