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拖延时间?”罗绮冷笑一声,“这香的功效起码要一个时辰,对我一个内力尽失的人是起不了什么效用的。”
“既然还有一个时辰,几句话自然耽误不了那么长时间。”他缓声道,“何况你不想知道霍公子真正的死因吗?”
“思远的死因?”罗绮听到这句,目光终于出现了闪烁,“你刚刚听得还不够清楚吗?我的思远就是死在了这个小贱人的手里!”
谢敛摇摇头:“霍小姐没有打算在霍公子药里下毒。”
“你说下毒的另有其人?”
谢敛点点头,罗绮吊着眼角冷笑道:“这堡里除了她还有谁?”
“还有他自己。”
罗绮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谢敛又缓缓重复了一遍:“是他自己在药里下的毒。”
“胡说八道!”罗绮猛地拿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双眼通红,“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他非死不可。”
“为什么?”罗绮愣愣地问。
“我猜他很早就知道了二十年前的事情。他也知道,霍小姐不忍心对他下手,所以,他选择了自己动手。”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日独自站在花木下的人影,他与这座在刀光剑影的血光里建构起的高门大院有些格格不入,他说他闲暇的时间太多,多到又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胡思乱想。所以连自己的死亡都设计好了拿来利用,又周全到给身边的人都留了退路。
谢敛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旁伏在地上的女子,她微不可查地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用一种近乎于冷酷的语气接着说:“他做这些大概是为了给霍家堡真正的少主人让路。”
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开的,屋外的人踏着月光进来。他面上带着一张银质的面具,面具下半张雪白的脸。
屋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飞身上前,一掌将谢敛跟前的妇人拍在了地上。罗绮大惊之下没有防备,猛地就是一口血,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寄孤?来得好!”霍芷不等他将自己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先急急拉住他的衣袖,“快去把案上的香灭了,那香里制了迷药,应当是只对习武之人有效。”
董寄孤上前灭了香炉中的迷香,折过身来对着还坐在地上的男子问道:“谢公子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敛抬头望着他,忽然轻笑了起来:“我猜的。”
“霍小姐既然早就准备搭上性命,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与你成亲。到如今你才是霍家最大的得益人。”谢敛缓缓道,“不过我确实想知道,你脸上当真如他所说留了疤吗?”
董寄孤一怔,伸手缓缓地摘了面具。上半张脸一暴露在烛光下,便听罗绮一声惊呼。
面具下的面孔完好如初,只有额头上,有块拇指大小的疤痕。如果没有那个疤,他的长相甚至可以称得上英俊,但除此之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可是罗绮的脸色却活像是见了鬼。
霍芷看着她在那一刻掩饰不住的不可置信和恐惧,终于畅快地笑了起来,她看上去高兴极了,便是罗绮立即死在她面前,或许都不如此刻让她来得痛快。她的这个反应,就足够印证谢敛心中的那个想法了。
他大概是像极了某一个谢敛从未见过的人。
“这不可能!我亲手、亲手……”罗绮盯着眼前这个极度陌生又极度熟悉的男人,含含糊糊的念叨着什么。
“我义父救了我。”
董寄孤面无表情地对她说,像是在叙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那天他从乡下探亲回来,正赶上天黑下雨,为了节省时间,就从后山北面翻了过来。他对后山非常熟悉,自然也知道山上有什么地方可以避雨,正撞见你将我摔下山崖。我大难不死,他便连夜把我送到了乡下的亲戚家里寄养,等我长到四岁,才又接我回来。”
当年摔下山崖的时候,这个孩子就该死的,但他被人救了只在额头上留了一块疤;乡下闹瘟疫的时候,他也该死了,但他没有,又被接回了霍家;在霍家的十几年里,只要稍有不慎被人发现,他就会死的,但他进了内院活到了现在,以另一个身份,成了霍芷之后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事情听上去不可思议得简直有些荒诞了。
但她知道他说得都是真的,因为他长得太像霍芳华了。二十年前金蟾教的骆琪雅手底下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但只有那个女人的样子,不知为何,她一直记到了今天。
她曾远远地看见过那个女人抱着孩子经过祠堂的样子,样貌普通,但是光彩夺目,只一眼,就叫躲在角落里的自己莫名自惭形秽。这点嫉恨足以叫她折断对方柔弱的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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