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与我 - 惊讶的表情倒是很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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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映坐在车里,手腕发酸。

    他叹了口气,放下望远镜,拉伸手腕。

    望远镜只能让他看见餐厅里的施斐然和方哲,不能让他听见两个人的对话。

    不过这已经好很多了,几小时前在蓝桥下,被那些明星代拍挡着,他根本看不到施斐然。

    跟踪、监控。

    他的行为一旦被施斐然发现,可能会让他们之间的矛盾进入不可调和的状态。

    烦躁几乎灭顶,呼吸变成极为艰难的事情。

    裴映没有幽闭空间恐惧症,但此刻,他相信自己的感受不会比那些幽闭空间恐惧症患者好到哪里去。

    不能再在车里待着。

    他闭了闭眼,推开车门走下车。

    他要告诉施斐然,他不接受施斐然提出的冷战。

    快步走向西餐厅,走到距离那扇玻璃很近的位置,抬头望向餐厅,意外地撞上了方哲的视线。

    是方哲先从满座的顾客中准确地看向了他。

    然后又轻飘飘地挪走目光,站起来躬身,吻上施斐然侧脸。

    施斐然背对着他,从裴映的角度看,施斐然往后退了,但碍于空间有限,没能躲开。

    裴映顿住脚步,又感受到熟悉的冒犯。

    方哲不过是一个高配版本的张硕硕。

    风大了不少,裴映敛起衣领,走回餐厅后院的停车场。

    停车场和地面有六节台阶的高度差。

    他迈上台阶,望向那台扎眼的红色法拉利。

    裴映掏出手机,拨给方哲。

    方哲接通电话,先开了口:“你好,请问哪位?”

    裴映带方哲去工作室那天就已经互存了号码——方哲不可能不知道电话这一头是他。

    “不好意思,”裴映说,“您的车停得太靠近划线,我打不开车门,您现在方便过来挪一下车吗?”

    这句话不是说给方哲的,是替方哲提前想好的说给施斐然听的理由。

    “我停得太靠边,别人打不开车门了,我去挪一下车。”方哲的声音远了些,果然将这句借口复述给施斐然。

    裴映没等太久,方哲便踏上停车场楼梯台阶,站在他面前。

    方哲笑起来,过分恭敬地哈了哈腰:“哎呀,是裴老师找我啊?”

    裴映也弯起唇:“最近对斐然突然感兴趣?”

    方哲仿佛听见什么惊讶的事情,抬起手摆了摆:“不不不,我是对您感兴趣。”

    裴映面无表情:“我受宠若惊。”

    方哲抬手覆到胸口:“出于对您的兴趣,我想送给施斐然一份礼物。”

    裴映:“什么样的礼物呢?”

    “我送给他之后,你就会知道。”方哲抓了抓脖子,歪着头道,“他样貌在金字塔塔尖,家世在金字塔塔尖。大家都是富二代——他那么努力,出类拔萃?所以我渴望着,用伤口触摸施斐然……”

    方哲的脖子上凸起青筋,再一次伸手挠了挠起青筋的部位,“用伤口触摸他,我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么浪漫的话。”

    顿了顿,方哲又说,“不光是我,我妈也觉着他好,训我时没有一次不提他的。”

    “你母亲嫌弃你不是因为施斐然。”裴映说。

    方哲瞪大眼睛,忽然突兀地大声笑道:“你那位‘母亲’倒是不嫌弃你——施斐然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被养父养母赶出家门吧?”

    方哲走过来,站得离裴映很近:“或者我应该问,他知道你跟你养母曾经是什么关系吗?”

    方哲的问题如同朝他的脑中抛来一颗炸弹。

    “惊讶什么?惊讶的表情一点儿也不适合您。”方哲再次向前凑近裴映,“我说过了,裴老师,我对您感兴趣,对您的人生好奇,所以调查了您的过往。”

    这个距离让裴映极其不适,受到撼动的大脑不能规束行为,他盯着方哲脸上的毛孔,条件反射地伸手——

    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成年男性如此弱不禁风,是裴映所没想到的。

    他右边是灯光昏暗的美甲店和按摩店,左边是马路,车流穿梭不息。此刻,他身边没有任何刻意的暂停。

    裴映放下心,脑中开始回放方哲跌下台阶的全过程。

    他推开面前过近的方哲,方哲失去平衡,向后垫了一大步,仍没站稳摔下台阶。

    现在——方哲仰面躺在水泥地面,显然已陷入昏迷。

    存在方哲直接摔死了的可能性。

    右侧那些店铺里说不定有人正看着他。

    裴映跑下楼梯,假装方哲还有意识一般,将人扶起来,表演独角戏:“没事吧?快起来。”

    他搀扶方哲时,用最快的速度摸遍方哲的骨头——这人没有摔断任何一根骨头。

    他的玛莎拉蒂停得很近,几步远而已,他将方哲架起来,拖进车后座,摆成坐姿。

    裴映倚着车门,看着昏迷的方哲,留意到方哲额角的血。

    从手扣找出shi巾,擦了擦方哲的额头,裴映再次开口:“叫你不要喝这么多酒,站都站不稳。”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被冰雪裹上空旷的回声。

    完成独角戏表演,裴映迅速上车,扫码付费,保持五十迈车速行驶向桃源里。

    他已经想好安置方哲的地方了。

    施斐然提议要给金渐层换个柜子,他得空之后立即办了这件事。

    他有一位饲养毒蛇的朋友,为毒蛇定制了一个看起来像封顶淋浴间的钢化玻璃柜。

    后来那只毒蛇把自己毒死了,他的朋友很伤心,裴映欣然表示愿意帮忙处理那个玻璃柜。

    所以,玻璃柜现在正摆在桃源里的新房里。

    四十分钟后,方哲大字型被扔进玻璃柜。

    裴映擦掉险些流进眼睛的汗,打算去洗个澡。

    就在这时,他听见玻璃柜里传出的哼哼声。

    方哲手撑地坐起来,没有马上留意到站在侧方的他,眼睛一直绕着这栋完全开放式的房子来回环顾。

    方哲额头的伤口比他想的好很多,血已经凝固了,应该不需要缝合。

    他清了清嗓。

    方哲蓦地转过头,看见他,一双眼睛骤然瞪到最大。

    裴映点了下头:“惊讶的表情,倒是很适合你。”

    水管不会发出声音。

    楼上楼下的空调也不会开始工作发出噪音或者滴水到他们家阳台。

    裴映非常满意他和施斐然的这栋房子。

    方哲坐在玻璃柜中,突然开始手撑地拼命地往后爬,撕扯着声带吼起来:“你推我!你他妈敢推我……”

    “你个贱人,你知道我家什么背景,老子弄死你!”

    看。

    百分百吻合了裴映的预判。

    ——方哲这个跋扈的纨绔,果然把他的一个小失误理解错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想杀我?!你最好别让我出去,我他妈找人轮了施斐然然后弄死你!”

    “你不知道我家以前干什么的吧?你死到临头了敢动我!”

    方哲还在喊。

    问题就是,裴映太知道方家以前是干什么的。

    方家在这座城市盘踞多年,黑社会起家,严打时也没有倒台,甚至比施家还高出一个量级。

    裴映摩挲着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认真考虑方哲的提议,他确实“最好别让方哲出去”。

    等待方哲消气,然后跟方哲讲道理并不现实,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一旦方家发现方哲失踪,很快就会调动全部人脉寻找方哲,这只会让一切变得更麻烦。

    所以他要尽快解决这件事。

    他掏出方哲的手机,很好,不是指纹解锁。

    半蹲下来,面对仍在吼叫无意义脏话的方哲,抬手用方哲手机对准方哲的脸。

    ——面容解锁,手机当即发出解锁成功的提示音。

    方哲不骂人了,原本睁大到极限的眼皮似乎又撑大了些:“你……干什么?”

    “我说的简单一点。”裴映说,“我打算翻一翻你的手机,找到可用信息,把你的死亡时间推后两天。”

    方哲像金庸里被点xue了一般,一动不动。

    十几秒之后,这个人忽然张开嘴发出被剥皮般的嚎叫。

    施斐然睡眠质量不好。

    裴映怕有小孩在楼上蹦,买下的不是这一间房,而是这一整栋楼。

    所以他不介意方哲喊。

    但他感觉自己见证了人类能发出的最大分贝,要不是场景不合适,他想给方哲申请一个吉尼斯记录。

    现在他急着给施斐然打个电话。

    方哲喊声过于激烈,他不得不走出门,到门外去打这通电话。

    他猜测和他冷战的施斐然不会回家,不过需要确认一下。

    打到,ok?”

    方哲视线迟钝地移动着,移到施斐然脸上,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小幅度点了点头。

    接着,他扶住玻璃墙借力,慢腾腾站起来。

    方哲光着身体,他几分钟前脱掉的衣服已经沾上了呕吐物。

    “去洗个澡,”施斐然说,“找件裴映的衣服给你穿。”

    “为什么?”裴映问。

    施斐然:“你希望方哲穿一整套不合身的西装回家吗?”

    “……”

    裴映抿了抿嘴,他神经紧张,有点反应过度。

    “叮铃——”

    门铃在这时响了一声。

    裴映还没反应过来,敲门声骤然密集响起。

    透过有隔音作用的门,一句音量颇小的话传进屋:“开门!警察!”

    警察。

    越拖延越可疑。

    裴映看了看地上铺开的防水布,径直走向房门,伸手拉开防盗门。

    门外站着两个中年民警,民警身后还有几个身穿工作服的物业人员。

    “对面楼报警,说听见你们家总喊,喊得特别惨,”民警走进来,瞄了眼窗帘,“窗帘还拉着,你们搞什么呢?”

    失策。

    虽然楼上楼下没住人,但桃源里毕竟是个人住的地方。

    此时此刻,房屋正中央还站着没穿衣服的方哲,而且方哲额头还有一道明显创口。

    “这怎么回事!”民警看见方哲,手立即伸向腰后。

    裴映和施斐然回过头看方哲,同时屏住呼吸等方哲回答——

    “吵架。”方哲看着警察说,“我跟我男朋友吵架。”

    裴映赶到衣帽间摘了一条没穿过的松紧腰沙滩裤,出来将它递给方哲。

    方哲穿上裤子。

    “吵架光着身子吵?”民警质问。

    不能说在屋里玩3p,不然他们三个人都会因为聚众yIn乱之类的罪名被逮捕——裴映想。

    “我脱衣服是因为喝醉,正好吐了。”方哲道。

    民警:“谁是房主?”

    “我。”裴映说。

    民警又看向施斐然:“你是谁?”

    “他是小三。”方哲抢话。

    “我是小三?”施斐然看着方哲,伸手一把拽过裴映,“这是我男朋友,谁他妈是小三?”

    方哲梗起脖子:“这是我们家,我男人买的房子,我们明天还要去山里徒步,搭帐篷的东西都买好了,他根本就不想再见你,你还不要脸找上门!”

    施斐然作势要冲上去揍方哲。

    “好了好了不要动手!”另一名民警分别向两边摆摆手。

    方哲扭过头,蹲下来,熟练地摆弄客厅里的防水布和绳索,仿佛他之前真是在家里搭帐篷,然后突然被小三找上门。

    民警:“这个淋浴间为什么摆在道中央?”

    “不是淋浴间,是宠物房。”裴映走到飘窗,摘掉玻璃缸盖子,掐着金渐层腋下那一段身体将它提到民警面前。

    “有饲养证,您要不要看?”

    民警一脸“好害怕好恶心”的表情直接退到门口,随便训了两句,和物业的人一起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

    方哲扔掉手里拼装出来的帐篷支架,抬头看向裴映:“浴室在哪儿?”

    金渐层在裴映怀里四只蹼一起蹬,尾巴来回甩。

    施斐然从他怀里抱走这只蜥蜴,裴映腾出手,为方哲指了浴室的方向。

    等待方哲洗完澡的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

    金渐层没有跑开,乖乖地匍匐在地板上。

    施斐然伸出手,抚摸它的头。

    这是他第一次摸蜥蜴,蜥蜴的身体比他的体温低很多,中间那一排刺是软的,摸上去像没长熟的玫瑰花刺。

    天还没亮。

    方哲从浴室走出来,穿上裴映提前备好的衣服。

    施斐然抬头看他,温声问道:“我没有做过对你不好的事,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我讨厌你。”方哲说,“你感染艾滋病病毒一蹶不振,我妈就不会嫌我哥不是最好的。”

    施斐然说不出话。

    有施鸿珠玉在前,方哲方理的母亲有多么扭曲,他可以大胆设想。

    谁也坏不过有坏心的父母。

    “我在停车场说过,”裴映开口,“她嫌弃你哥也不是因为施斐然。就算没有他,她还会用很多其他方式来打压你。”

    方哲冷哼一声:“这种屁话谁不会说?”

    裴映:“你满意现状吗?”

    “满意现状?我有什么可满意的?”方哲瞪起眼睛看他。

    裴映:“那你想换一种生活方式吗?”

    “换你妈!老子快活得不得了!”方哲骂道。

    “那就没问题,”裴映继续说,“谁不满谁改正,该改正的是你母亲。”

    方哲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而后倏然起身走向门口。

    “等一下。”裴映从裤兜掏出方哲手机递回去,“还给你。”

    方哲接过手机,大步走出门。

    关门“砰”一声响,地震一样,地板上的金渐层顺着施斐然皮鞋爬上小腿。

    施斐然低头和金渐层对视了一眼,金渐层静止片刻,忽地又往上爬一节。

    他摸了摸金渐层的头。

    沉默一会儿,想起裴映亮给他看的电子地图——那座适合抛尸的山:“抛尸地点是法院门口?法院里有狼?”

    裴映坐在地上,仰头看了他几秒:“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发现你是在吓唬方哲?”施斐然眯了眯眼,“你就是要听我说出来这句话才放心?”

    施斐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而回答裴映的问题:“一进门,看见方哲在柜子里的时候。”

    裴映给他一个微妙的表情。

    施斐然笑起来:“裴映,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

    “方哲那种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小纨绔,气头上跟家里说你差点杀了他,他家说不定怎么报复你,这么吓唬一顿,掐住方哲的把柄,有备无患。”

    金渐层爬了下去,两只蹼踩住施斐然的皮鞋。

    裴映掐起金渐层,将它丢回玻璃缸,盖上盖。

    这东西长的这么凶猛但任人拿捏,真的很奇怪。

    裴映用方哲的衣服擦掉玻璃柜里的呕吐物,连同菜叶通通收进一个大垃圾袋,最后又扔进新买的防水布和绳索。

    裴映干活时,施斐然洗了澡,窝在床上翻一本西语。

    他的西语水平远不及母语,所以看得比较慢。

    他享受这样的慢。

    半小时后,扔完垃圾、洗完澡的裴映干干净净地站在床边:“施总。”

    他从书脊上抬眼看对方:“裴老师。”

    “请问,”裴映微顿,“我们之间的冷战结束了吗?”

    施斐然眨了一下眼睛,扬起唇角:“没有。”

    “不过,”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而后将它摘下来放到床头柜,“可以暂停一会儿。”

    裴映脱掉毛衣。

    施斐然欣赏着裴映脱衣服的过程。

    裴映总喜欢穿软糯的面料和浅色的衣服,轻微的膨胀与宽松掩盖住这个男人原本的线条。

    他不觉得那些衣服适配裴映,那些衣服只是为裴映打造出一种好说话、温和有礼的假象。

    被撑开的酸痛感乱窜,太阳xue跟着一跳一跳地发神经。

    他抓住裴映手臂:“你又……”

    裴映放缓挺动速度,颇为好心地等他说完一整句话。

    虽然慢,但却在顶弄他的前列腺,一半意识被快感搅烂,他接着道:“先扩张,你那么……”

    大。

    他及时咽下那个形容词——虽然只是陈述事实,但只要说出口,就会变成一种夸奖。

    “怎么?”裴映轻声问。

    这人正在试图从他这儿挖到那个字。

    “时间到,恢复冷战。”施斐然侧过头,伸手去拿床头的手表。

    裴映抓住他抬起的手腕,挺进到最深处,而后俯下身吻他。

    紧接着便是毫无预兆的狂轰滥炸。

    这种半强迫的方式对他而言别有乐趣,至少施斐然过往的那些床伴里没有人拿走过他的主观能动性。

    他猜今晚的裴映感到格外安全。

    他懂得裴映的安全感。

    他信任裴映,裴映可能不是传统意义的好人,但绝对不会掉到变态杀人狂那一档。

    至少他在裴映身边,裴映就不会掉到那一档。

    这个认知,九年前他曾经笃定。

    所以当年在机场没等到裴映时,才会有那么强烈的背叛感。

    那么强烈的认知失调。

    像小时候和施鸿下棋。

    每一次他接近胜利,施鸿都会修改棋盘上的规则,所以他一次也没有赢过。

    施鸿总说必须要站在食物链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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