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家琪手拿咖啡，等在梓安补习的大楼底下。

    不久，梓安背着背包冲出来，甫踏入人声鼎沸的人间，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最终跑向家琪。

    「抱歉，你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们要去哪吃饭呢？」家琪问。

    「如果你不会介意太简单的话，超商可以吗？」

    梓安见家琪同意，熟门熟路地带路。

    很快，她们就在车站附近找不会阻碍路人通行的地方，边吃微波汉堡边聊起天来。

    「我最近跟辰洋还有世庭见过面，想说也来见见你。大家都变了呢！」

    「有变化，不错啊。」梓安点点头。

    「不知道你之後有没有空跟大家见面聊聊天？」家琪直捣出此次见面的目的——约大家重聚，而梓安是最不确定会不会来的人之二。

    「大家，有谁呢？」

    「我、世庭、辰洋应该都会去。杰凯的话，辰洋会去约他，目前还不知道结果。」

    梓安略微抱歉地说：「抱歉，可能要看那时候有没有空。我现在不确定跟你们见面的时间会不会跟补习时间撞在一起。」

    「好的，以你方便为主。」

    主要目的问完，还是没有确定。空气中飘浮着沉默，不b人但尴尬。太久没联络就是有可能会这样，家琪心想。

    「尽量别问近况，除非对方自己开口。」来自辰洋的叮嘱现在成为她奉行的守则。看来必须聊聊从前了，她想。

    「虽然有点突然，但我可以问过去几年你有谈过恋ai吗？」家琪问出後赶快补充：「我等等也会说自己的恋ai经历，不过现在想先问你。」

    梓安想了一下，满肯定地说：「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家琪惊讶。梓安看起来并不是不修边幅，不在意形象的人，或多或少总会x1引几人目光，然後谈场恋ai吧，她会这麽想。但据本人所述，似乎与自己所想不同。

    「准确点说，是我现在不想谈恋ai。」梓安耸耸肩，平静地说：「我现在只是个不确定未来会在哪的考生，也许会上岸，也许仍旧一无所有。」

    「真理智啊。」家琪叹道。

    梓安皱眉，语气肯定地说：「谈不上理不理智吧。我只是不想在考试前吵架、分手，影响到考试结果。而且不同步调的两人很容易分开。情侣中一人考上、一人继续重考的情况屡见不鲜，而踏入新环境还没忘记旧人的人真的很稀有。」她看向家琪，「轮到你说了。」

    家琪点点头，「我在大学时交了一位两三年的男朋友，不欢而散，所以我现在单身。」

    「单身的原因是对那段感情有留恋，还是因之而害怕展开下一段关系？」梓安想挖出更多讯息。

    「不会留恋，选择单身有可能是受那段关系影响。」家琪思考後回答，然後看看时间，问：「你下午有课吗？」

    「还有一段时间，可以继续聊。」梓安眯起眼，看起来对家琪的感情经验有些感兴趣。她开口：「如果让你简单形容一下前男友，你会怎麽形容他？」

    「huax的男人、中央空调。」

    家琪将前男友的事蹟如数家珍地一一分享，前有认的妹妹、异x闺蜜们，後有他r0ut出轨的姐姐们。

    「huax。他ai的不只一个人，或许，他根本不懂ai。」家琪作结。

    在梓安静静凝视自己的眼神中，家琪发现自己的表情不复今日刚见面时的开心，已经转成哀怨的悲伤面容。

    他已经是过去式了，你怎麽还会受他影响？她质问自己。然後发现过去有时不会因时间已过而跟着消失，而是会在她身上留下些痕迹，b如难以说明的情绪。

    前男友是社团中的活跃份子，是一位被众人簇拥的存在。他最初信誓旦旦的誓言在往後日子里一次次被他自己破坏。家琪从前期的原谅，转为灰心，最终她si心地离去。

    「你喜欢，别人也喜欢。他喜欢你，也喜欢别人。」

    当拥有众多选择、前仆後继的投怀送抱，也许他没把持住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不是自己不够好。这是她在离开後很久才懂得的道理。

    沉浸在回忆的家琪被梓安的问题拉回现在：「那现在，你有可能的发展对象吗？」

    家琪疑问：「如果还会受过去影响，不是不要展开下一段感情b较好吗？」

    「有时候，过去的伤痛需要透过新的美好盖过去。」梓安没看着家琪的眼睛说：「因为过去不可能完全被抹消。如果追求毫无被过去影响时才有下一段感情，也许这辈子都无法达成。有时须透过新事物的实t盖过旧事物的影子。」

    「不过最好是过去淡到一定程度後再试图展开新关系。」她看着家琪的眼睛说。

    「你怎麽会在这！」梓安惊讶的同时，想要明白原因，「为什麽没有去读一中？」

    「我不用考容错率超低的医学系了。所以，就算不去高手最多的地方跟他们一起切磋和学习也没差。我现在的目标不管我读哪里都可以达到。」杰凯耸耸肩，一派轻松。

    「炫耀脑袋吗？」梓安瞪他。

    「没有炫耀，这是事实。」

    梓安没有去问他为什麽之前想要考医学系，因为那可能是让他喜欢待在天台的原因。她光明正大地转头看现在笑得灿烂的人，不去问他的过往。

    不问也没差，作为国文小老师的梓安很快就从作文得知有关杰凯、他哥和他妈之间的事。

    国文老师某次派了〈○○与○○〉的作文题目，圆圈供学生们自行填上想写的事物，而这两物必须是对立的东西，提到一者就能想到其对应物。这样的题目很好写，只要在前期凸显二者之对立、与对方不同的特点以及带来的优缺，最後再将这两者融合进行收束，描写二者之交集、无法与彼此分割，由此而生出完整且进阶的新东西。难点大概会出现在将二对立物相融合作结的最後一段，毕竟要想出共存的好结果，需要思考，而思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梓安曾经最讨厌写作文中「起承转合」当中的「合」。她喜欢光明当中没有一点黑，黑暗当中没有一丝光，一个特点要存在就该尽显自身，而不是东拉西扯外物装饰自身，抹消本有的光彩。但後来她特别ai「合」，究其原因大概是知道自己脑袋中会有y暗面，而外在是符合世俗标准的壳。她两边都无法舍去，索x两边都ai。

    她在帮老师登记作文成绩时，动作特别慢，她在没什麽人的图书馆角落，将每位同学的作文都看过一遍，这样算是侵犯他人ygsi、窥探他人秘密，但她还是这麽做了。

    她发现应试作文固然有其模板，但作文出在课後作业时，很多同学便会丢了模板，开始平铺直叙，流水帐般倾吐、凑字数，把它写得像日记一样生活化而脱离制式。她看得津津有味，好像班上那些未必与自己有交集的人在纸上跟她交流谈天，吐槽抱怨。她看到大家将二物对b後，绞尽脑汁在最後一段融合二物但失败，有时候是描写太浅略、有时候是太过官腔。总之，大家都会记得要写「合」。

    但杰凯没有。他一面倒地选择强大。

    〈强大与弱小〉一篇文中，弱小好像隐身在人物之外的空间，只为显得人物强大，但不安在人物身上。

    文章开头简单说明世界的法则是弱r0u强食，弱者会被强者捕食。弱，只能被动，不利於生存。之後，强大出现了。他妈妈是强大的管理者，引导兄弟两人在弱r0u强食的世界中占据前端的位置。兄弟两人都强，可以满足妈妈的期待。三人皆强的架构起初是妈妈在上，兄弟两人共同在下，在他哥哥考上医学系後，架构松动而有变动。架构崩解而重构成哥哥在最高、妈妈在中、他在最下。杰凯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改变，语句中在在透露对於哥哥强大的崇拜。

    哥哥以个人强y实力考上妈妈所期望的科系後，回过头来向过去b他们强大的管理者索要弟弟的自由。杰凯赞叹哥哥的强大，强大後不忘帮自己，是位强大而温柔的人。他给了自己选择的自由，是位凭一己之力即逆转过往的人。他从来没有破绽，没有憎恨妈妈的要求，没有抱怨世界，没有说过累或苦，彷佛外在给予他的东西都是让他成长的养分，没有毒药。

    「我未来也会成为像他那样强大的人。」杰凯的许诺带有憧憬，对自己的能力怀抱自信，似乎未来真的掌控在他的手中，他能办到他的许诺。

    强大是成功者明显的特质。若说学生时代的强大透过成绩具现化，国中常年校排第一的杰凯真的可以算是前途光明的成功者。

    梓安笑了。这麽强的人还想更强，上进心满溢出常人的容量。在她眼中，他就像小孩高举宝剑成为勇士那般无畏未来，相信自己的角se能够完全发挥能力，登顶目标。

    他的渴望不会让人觉得刺眼。因为他拥有了强大，没有去嘲笑弱小，只是继续专注自己的目标。

    「你会实现你的目标。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失败。」梓安喃喃自语。

    从一开始的快步，转至飞速奔跑，梓安逆着人流狂奔，尽量不去撞到迎面来的人类。侧背包拍打在身侧，节奏低於心率，试图拖慢人，但她不去管它。

    梓安冲进校门，沿着围墙狂奔。这次，她跟人流同向，但有墙阻隔人群，这边只有自己，一路畅通无阻。

    靠近转角的时候，梓安闭着气，尽量降低呼x1喘气的声音。即使周遭人声嘈杂，她还是像个小偷般蹑手蹑脚地前进。因为偷听和偷看不是正大光明，她不自觉这麽做。

    杰凯背对自己，他的妈妈面朝自己。目前看来不太会被发现，因为他妈妈正大吼大叫，目无旁人。

    她的情绪还挺外显的。梓安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