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雪沫被客机的螺旋桨吹起。细雪反射暮霭的阳光,给人温暖的错觉。
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停下脚步,看着那景象。银灰的瞳仁中反射出金色的余晖。
飞机那股气流卷携着他的头发,映射出点点银光粼粼。
进入十一月,汉罗堡市已正式入冬。
秦暮刚参加完今年的神经外科国际研讨会,准备搭上傍晚返航的航班。
大型客机油箱容量大不用中途停下加油,同一班人马大多订了首都国际航空的直飞线。
只有秦暮刻意选了北亚航空的中型客机。
预计到达日期的两天后就安排了手术,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休息。避开和其他同事搭乘同一航班,也可以避免邀约,静心休息。
很符合他孤独一匹狼的作风。
登上旋梯,踏入机舱,几位空乘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蓝配色制服,笑容可掬的向乘客鞠躬问好。
秦暮是最后几个登机的,还是有很多人在走廊上往头顶放行李架上放行李。所幸不需要往里走太远。
机舱里面很暗,暗到看不清人脸。秦暮一时还没完全适应机舱内外的亮度差。
砰的一声闷响,秦暮的胸膛撞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脑,上面翘起几撮乱发。
一阵带着苦涩的茉莉花香,冲淡了飞机舱内特有的蜂鸣声。
“对不起,先生。”
被撞到的是一名空少,他手头上迅速扣好头顶的行李架,颔首道歉。
压低的嗓音和冷漠的神情没有掩盖住他本来柔和的声音,透着雨后般的微凉。
储物柜上的冷光源映在空少有些苍白的脸上,可见眉眼间尽显慵懒,完全没有他语气里的彬彬有礼。
眼眸黑漆漆的又透着一丝棕红色。他目视下方,睫毛浓密杂乱的末梢扫过眼角的一点朱砂痣,
像一只惊弓之鸟,从杂乱黑森林中飞逃而出。
时间只一瞬而已。待秦暮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那名空少已走远。
从他背后遥遥望去,黑色修身的短燕尾制服包裹着瘦削的身形,隐匿于走廊深处,人群当中。
秦暮不自觉紧握双拳。
找到你了,
夏纪。
快速走到客机后舱,夏纪叹了口气,强打起Jing神继续准备起飞后要分发的晚餐和饮品。
本就在倒时差,上下眼皮打着架。Jing神恍惚之余还跟乘客撞了一下。
莫名其妙的心突突直跳。
回想自己的道歉态度还算标准,希望不要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就要投诉的刁钻乘客。
不时,机内广播响起。
乘务长熟练的用多语言播报完注意事项,由机长简单地问好。
广播里掺着杂音,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听起来含糊不清,陌生中带着诡异。
夏纪将自己固定在机舱尾部的空乘专用座,转头望向窗外。
气流声呼啸,窗外的风景向后滚动。
外面的建筑群风景终究追不上,最后走马灯一般向后闪过消失不见,染了暗橘色的天空取而代之。
机体进一步爬升趋于平稳,仿佛感觉不到速度。
机舱中段传来小孩的哭闹声,
夏纪眯着死鱼眼打眼向前望去,见不远处一个小女孩一骨碌爬上座椅背,占领了高地。
一旁身形高大父亲模样的乘客身上各种大包小包,胡乱想抓住女儿,
夏纪赶过去时,乘务长已经先行准备好毛绒熊塞给小女孩,趁机给她重新系好安全带。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刚转身想回后舱,就感觉乘务长拽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夏纪手里多出来一样东西。
简单看了一眼那纸条,一股窒息感窜涌而上,
手心出的冷汗都要把那纸条浸shi。。
乘务长前往机长室方向,夏纪紧随其后,但先于头等舱末尾停住。
他轻轻扯开通往头等舱的帘子,从背后观察了一下c19座位号上的男人,
那人身形高大,大概率是个alpha。
他一动不动端坐着,但可以看见汗水已经shi透了银灰的头发,从后脖颈往下流。
夏纪眼神死死黏在男人后脑勺上,右手摸向自己的后腰,
此时,男人起身往中机舱洗手间方向走来,
夏纪迅速低下头,侧过身给他让路。
洗手间门从里面上锁的一瞬,
乘务长和另几个乘务立刻朝夏纪赶来。
客舱内的很安静,有人戴上眼罩提早休息,有人拿出书来看。
一个乘客看了看表,有些奇怪怎么还不分发晚餐。看两个空乘一排一排查看,不知道在找什么。
剩下几个乘务聚在一起细声细语讨论着什么,几人手里拿着黑色的袋子,也不像是放餐盒的袋子。
直到一名空少将洗手间走廊段的帘子拉起来,遮住了乘客的视线。
眼前就是洗手间门。
夏纪紧握备用钥匙,一边模拟着各种状况,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作为空少,这种突发状况夏纪接受过专门培训,只是没想到职业生涯中真会遭遇这么一回。
反正已经经过大量训练,反正作为空少这就是自己的职责所在,反正。。
现在的自己,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夏纪心一横,打开了卫生间门。
里面的男人脸上shi漉漉的,怔怔看向夏纪。
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夏纪侧身挤进卫生间,外面的空乘立刻锁上门。
的头发也被浇shi了大半。
两人一个大激灵,晃得周围的桌椅也跟着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多米诺骨牌似的把狼狈一波一波,以这俩活宝为中心向四处散开来。
连累后座偷吃鸡rou卷的罗胖糊了一脸的甜面酱。。。
罗胖高一上学期就因为偷藏零食在座位里,引发过一次蟑螂危机。那时全班清空座位喷杀虫药,估计米雪是那时候落下心里Yin影了。
“米雪儿,抱歉吓到你了,那就是根头发,不是蟑螂!”
“梁…梁大人,我。。我错了,我去给你俩买冰激凌,以后保证再也不敢了!”
夏纪左右哈腰摸着后脑勺儿,一脸怂样。
段世霏刚也想说点什么,被梁蝉一句‘幼稚’给怼没声儿了。
梁蝉又看了看擦着满脸甜面酱的后座儿,长叹一口气
“反正马上就到调座位的日子了。咱再忍一忍,米雪。”
同桌是根据擅长的学科结成的互助对子,是长时间固定的。前后座则是每两周会整体换一次。
宋米雪低头看了看夏纪的手,小声嗯了一下。
清扫整顿完毕,这场闹剧最终以俩罪魁祸首罚站走廊而收场。
“就算你赢了吧,让你刷两次饭卡。虽然吓到的不是课代表。。。”
小霏背靠走廊墙壁,定定盯着前方。窗玻璃映出他的表情,两条粗黑的剑眉稍稍竖着,没有一丝悔改。
站在旁边的夏纪看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豆柴犬。。滑稽,想笑。
头发里的饮料蒸发带走热量,
夏纪打了个喷嚏,冷得搓搓手臂。
两人后背贴着走廊的墙壁,夏纪继续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小霏,竟察觉出许些严肃的神情。
偶尔小霏会不经意露出这种表情,高中以来似乎次数变多了。不知是不是成熟了,反正跟平时咋咋呼呼样子不同,整个人显得正经不少。
从走廊的外窗可以看见今晚的月亮接近满月,带来丁点浪漫的气氛。
沉默许久,夏纪通过窗户上的反射和段世霏四目相对。
一道白光明晃晃闪过陈旧的天空,将乌压压积云分离成两半。
法庭棚顶的白炽灯随雷鸣闪烁了一下,倾盆大雨在窗玻璃外形成瀑布,混着泥污。
“肃静,肃静!”
法官挥动法锤,猛地敲击了三下。
审问席两边站着全副武装的武警员,中间的嫌疑人双手在背后拷着,银灰的头发乍一看是个老者,
随着他缓缓抬起头,是一张年轻温和的脸。
那银色的眼瞳闪耀着神采,向坐落在法官旁边的证人席望去。
席上坐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少女。
她脸色憔悴,但盖不住动人的美貌。一双摄人心脾的金色的眼瞳冷冷看着银发的男人,不发一言。
“嫌疑人律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法官!”
“没有了,我认罪。”男人打断了自己的律师,
“但请最后让我和她说句话。”
两旁的武警一看男人站要起身,立刻把他按了下去。
得到法官的应允,男人才直起背,
“舒林,我们这么长时间…都是真的。我真心喜欢你,爱你。。”
女孩眉头紧锁扭过头去,
似乎使尽全力要避开男人的眼神。
“那至少!”男人的声音开始颤抖,
“至少孩子是无辜的,请你…”
女孩随即打断了男人的请求:“法官,我身体不适。”
她扭过头,看着被洗去泥污的窗玻璃,
直到男人被押下去,都没再看男人一眼。
………………
眼看着晚自习马上要结束,也不见班主任让他们俩回去。本来之前几次走廊罚站被其他班女生看见就有够糗的了,这次又染的一身绿。
夏纪从窗玻璃上瞥见段世霏那人模狗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霏,你喝色素浓度这么高的饮料,不怕到时候下边儿毛都染绿了?”
说完摘下了被饮料污染到的眼镜,找了块还算干净的衣角擦拭了起来。
“我靠,什么毛?你口味不带这么重的。。”
段世霏小声嘟囔着,晚自习铃声就响起来了。走廊里经过的男生女生多了起来。
毫不意外的,这一对一身绿色不明ye体的活宝难逃游街示众的厄运。
两个七班的女生小声调笑着经过,
“那不是他们班那谁吗?哈哈,怎么这么衰。”
“他们班校霸上课总是吼的那俩人。”
有时,他俩上课在底下闹得过分了,6班班主任孔莉就一声河东狮吼,点名道姓的让他们站起来,或者直接轰出教室。
没错,他们学校校霸是年纪节印满了了血淋淋照片的一页,秦暮眼神忽的发暗,舌尖卷起犬齿尖端舔了舔。
某种意义上秦暮还真就承认自己是个神经病了,按时服了抑制药还是每次都暴躁的想杀人。
脑子里不停闪现各种血腥暴力的片段,小电影一样循环播放。
每个月特定那几天晚上躲进空无一人的体育器材室无数次的狠狠踢脚靶发泄一通,密集的疼痛感才能稍微平息那些不知名的冲动。
直觉告诉他,这方面的异常绝对不能让家里知道。
反正也当做练习脚力和速度了,反正身为队长有器材室钥匙,反正。。不能真的去杀人。
这一点秦暮很小的时候,的睫毛密密的微颤,白皙的脸上还留有不自然的chao红,平时刻薄的嘴此时也人畜无害的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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