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眼看,以书掩面。
迟林哪里在乎,他格外卖力,回头奋笔疾书,粉笔屑如撒盐一样落满讲台,他只瞧见徐朝雨的眼睛比值日生擦过的玻璃还要亮。
江水眠听着徐朝雨一阵笑声,也凑过去。她的个头,大概跳起来才能看见小窗里头的景象。江水眠刚刚“那便”“如是”“之乎者也”的装了半天大小姐,这会儿还穿着缎面低跟鞋,总不能蹦跶着张望,只能矜持的站在徐朝雨旁边,拽了拽她袖子问道:“姐姐看什么呢,笑成这个样子。”
徐朝雨眼睛亮晶晶的低头:“没想到这里的老师都这么有才,他们讲课都好有意思呀!我、我喜欢大学!”
江水眠笑了笑:“那你想来这里?”
徐朝雨使劲点了点头:“家里虽然好。但是好闷呀。我来了这里,我说的话他们都能懂,他们说的话,我、我也能懂!而且……这里也好多女孩子呀。”
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徐家,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后来读了几年当地的女子教会学校就被迫嫁了人。在那样一个家庭里,她懂的东西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放在眼里,那种研究学者活在村夫农妇之中的孤独感,使她好像长到这样的年纪,连平等的交流没怎么有机会得到过。
江水眠不太知道徐朝雨当时能跟迟林通信是什么心情。
大抵像是小岛上的鲁滨逊独自生活多年以后竟见到活人登岛,一时间情绪翻涌,张口结舌,满腹的话想要说,却忘了人话该如何出口。
徐朝雨恋恋不舍的走了,她和江水眠走在大学的校园里,望着远处图书馆的窗户,穿梭来去的匆忙学生,草坪上临时起意的诗会,她都频频回头,顿顿驻足不想要离开。
而另一边,看见那张脸消失在窗口,迟林一下子失去干劲,搬了个凳子坐在讲台上,脸上横着投影画片里细菌分裂的边界,呆滞的觉出了自己刚刚活像是蒸锅里挣扎吐沫的螃蟹,竟人生头一回知道什么叫丢人,低头捂住了脸。
与此同时也不忘在长褂下紧紧夹着腿。
学生们小心翼翼道:“……先生?”
迟林摆了摆手:“你们自己观察吧。别管我,我受了情伤……”
走出了校门,江水眠把徐朝雨送上了车,却关上了车门,对着摇下的车窗道:“姐姐先回去吧,我还要出去办点事。估计稍晚一些才能到家。嗯……如果卢嵇问起来,就与他说,我去办事了,他知道的。”
车开走了,她拿着手包,在学校门口招了一辆人力车,往三条街开外的老城区赶去。
以前武人少有派系的名号,多是出单个的名人,毕竟数来论来大概都是一家子远近师兄弟。后来为了开班招学生,自然要彼此区分开来,才整出诸多神仙修道似的名号来。
中华武士会的场馆在天津河北公园附近,周围也是武馆最多的地方。但就像是最厉害的风筝手艺人不肯开店在风筝一条街,百年传承老手艺的名厨不会活在庙门小吃街,稍微爱耍点排场体面的武人,也不愿紧邻中华武士会。在那些各种每日三小时五月一套课的武馆后头的街巷里,住着不少武人。
1919年天津博物馆成立展览大会,三百多名武人曾来天津表演,那是武林的一次万花齐放的辉煌,自那之后不少武人也都落脚在了包容又充满机会的天津。
听说今年年末本来定在北京的万国赛武会,因为中华武士会副会长夏恒的多番活络,改在了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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